许青松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戴清姐，你知道我是怎么走上警察这条路的吗？”
“想要主持正义，还世人以公道？”戴清头也不抬，懒懒地道。
“嘿，差不多吧。”许青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小的时候，爱看动画片，每次危急时刻，主人公挺身而出，我都兴奋到不行，想着自己以后也要当个超级英雄，守护世界！”
“后来长大了，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超人，也没有奥特曼，可我还想着正义与公道，就去当了警察。”
或许是这句话戳中了戴清，只见后者一直紧绷的肩胛骨放松了些许，整个人也松弛了不少。
许青松当然察觉到了戴清的变化，遂兴致勃勃地接着往下讲：“大一暑假，我爸托关系给我在警局里找了份实习，还找了个师傅，让我跟着老警察好好干，积攒一下经验。我那时年轻气盛，总想着干票大的，人在办公室坐着，可心早不知野哪儿去了，日常琐事不愿做，例行工作也总出错。”
“嗯，然后呢？”戴清像是来了兴趣，忽然开口。
“然后啊”许青松回忆着过去，笑出声来，“然后有一天，我师傅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出去，说有票大的，问我干不干。这我当然不会拒绝啊，于是屁颠儿屁颠儿地就跟去了。结果我师傅把我拉去海边，指着一堆因退潮而搁浅了的鱼，让我把它们都丢回海里去。”
“把鱼丢回海里去，这算什么嘛！我搞不明白，干脆就一屁股坐在沙滩上，一边耍赖，一边埋怨我师傅。我说，师傅啊，我警校毕业欸，以后出来就干这活儿？把鱼丢回海里，这种小事，有谁在乎吗？”
“结果我师傅生气了，指着我的鼻子骂。他说，谁在乎？我在乎，你在乎，你扔进去的每一条鱼都在乎！”
“骂完，我师傅开车跑了，就留我一个人在沙滩下，顶着太阳晒。我躺了一会儿，自觉没意思，然后又觉得我师傅说的有道理，干脆就爬起来，一条条地扔。完事儿，还要去给我师傅赔礼道歉。”讲到这儿，许青松明显有些委屈，竖起的耳朵耷拉了下来，一双圆眼睛也黯淡了不少。
戴清“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听见笑声，许青松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遂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嘛！我当时就真的很难过啊！二三十公里的路，我又不敢叫车，就硬生生地跑了回去，然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我爸拎去给师傅赔礼道歉了。”
“我也委屈的呀！”
于是，戴清笑得很放肆了。
许青松也不敢恼，只不服气地撇撇嘴，而后小声嘟囔道：“行了行了，我讲完了，戴清姐，该你了。”
“我？”戴清眯了眯眼，“我可没什么故事好讲。”
“哎呀，人生在世二三十年，总该有些事情印象深刻吧？随便挑一个讲讲啦。”许青松不依不饶——她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听听戴清的故事。
这俗话说啊，好女怕缠郎，戴清被磨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妥协：“好吧，但我可提前说好，只讲一个，要不要听？”
“要的，要的。”许青松忙不迭地点头。
戴清轻笑一声：“要说这从前啊，有个小孩子，年纪不大，胆量却不小，不会喝酒还偏要往酒吧里窜，缠着别人给她讲故事。”
说到这里，戴清眨眨眼：“许同学，按理说，你也算见多识广，不妨与我说道说道，这种行为是不是不太应该？”
许青松也不是傻子，当然听出了戴清在内涵些什么，遂没好气地问道：“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啊，”戴清耸耸肩，一脸促狭，“接下来故事讲完了，这溜出门的小孩儿也该回家了。”
“戴清姐，不带你这么耍赖的！”许青松不高兴地嘟囔着。
“我可没有耍赖哦。”戴清摇了摇手指，狡黠地笑着，“先前说好了，你有故事我有酒。可你既然没喝酒，我又哪儿来的故事嘛。许同学，你说对不对？”
说完，她像是顽童起了坏心思般雀跃起来，将手中玻璃杯的杯沿轻轻抵上许青松的下唇。
许青松怔愣地看向她——
只见戴清冲许青松挑挑眉，笑得不怀好意：“怎么样？你要敢喝，我就敢讲。”
太近了！
真的太近了！
许青松只觉得那酒杯上似乎残存了戴清的气息，便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她咽了口唾沫，而后，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竟就着戴清的手将酒水送入了口中。
戴清显然也没预料到接下来的剧情会是这般走向，一下子慌了神，赶忙将杯子从许青松口中夺回。
她恼羞成怒地瞪了许青松一眼，许青松便冲她讨好地笑笑，还不等开口，却又突然垂下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烈酒入喉，这灼烧的滋味当真不好受。
戴清帮忙拍打着许青松的后背，费了好大功夫，后者这才回缓过来。
待确认许青松无事之后，戴清便收回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而后，她偏过头，故意不看许青松。
嘿，不会喝还偏要喝！
这要喝坏了，算你的还算我的。
许青松只好讪笑着，盯人着侧脸瞧。
待察觉戴清并未真正生气之后，她便大着胆子揪住面前人的衣角，轻轻扯了两下，而后，讨饶般唤了一句“姐姐”。
许青松的嗓音明明清凉如山泉，可这一放软拖长，竟硬生生的拖出了几分绵软的甜意。
于是，戴清这气便彻底生不下去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得开口：“自打我记事起，父亲便不在身旁，我和我妈颠沛流离、寄人篱下。”
余光中，她瞥见许青松半是怜惜半是愧疚的眼神，便笑着改口道：“哦，不对，瞧我这语文水平，寄人篱下可不是这么用的。我和我妈没有亲戚可以投奔，还谈不上寄人篱下。”
“嗨，我小时候没怎么读过书，以后若用词不当，还请许小同学不吝赐教哦。”
戴清本来是觉着气氛有些凝重，便说了句俏皮话。她本想靠这玩笑缓和下气氛，可谁知，这玩笑竟把许青松的眼泪给招了出来。
望着许青松通红的眼眶，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戴清第一次品尝到手足无措的滋味。
她没法，只得不自在地偏过头去，继续讲故事：“后来，我妈遇见一人，我们母女便在海市安定了下来。再后来，那人去了，我妈伤心得很，没多久也跟着走了。处理完他们二人的后事之后，我便正式辍学，照料那人留下的酒吧。”
“对不起。”听完故事，许青松埋着头，闷闷地说了一句。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事儿都过去十年了。”戴清无所谓道。
喉间痒意恣肆，她又想喝酒了。可当她举起杯子，借着朦胧的灯光看清杯壁上一个淡淡的唇印之后，不由得笑出声来。
——戴清偏爱豆沙色的口红，稳重且不突兀。可瞧这杯壁上的唇印，又粉又润，赫然是只变色唇膏的杰作，而且还是只草莓味的。
戴清强压下嘴角的笑意，示意许青松细看那杯壁上的唇印。
许青松凑上前瞧，待看清之后，只觉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下一秒，她跟煮熟了的龙虾一样，满脸通红。她本想上前，夺过杯子而后毁尸灭迹的。可看着似笑非笑的戴清，有贼心没贼胆的许青松只能撇撇嘴，就此作罢。
看着眼前这颗丧气的圆脑袋，戴清没忍住，上手揉了几下，边揉，边无声地笑着。
两人一阵无言。
“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回家？”终究，戴清还是下了逐客令。
“戴清姐，我再待会儿，可以吗？”许青松觑着戴清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我跟你保证，待会儿就回！”
“按理说，我这开门做生意的，断没有逐客出门这般道理。”戴清倚着栏杆，困乏地打了个哈欠，“我只是好奇，你身为警察，却整日呆在我这儿，如此不务正业，究竟是想干什么？”
许青松面色通红，支吾了几句，而后纠结道，“戴清姐，有句话我在肚子里憋了好久，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哼，说来听听？”戴清的双眸亮了些许，似是来了兴趣。
许青松便嗫嚅道：“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
“嗯，你想说的就这个吗？好的，我知道了。”年上显然不大相信年下的表白，或者说，自恃成熟的她只将其视作年轻人的一时兴起，遂不轻不重地逗弄着。
“真的！我不是在开玩笑！”年下急了，恨不得剖心以明志。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年上便配合着板脸，作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来，只是那问出来的话，依旧轻浮不减。
“就前几天，我们第一次碰见的时候。”年下明明有许多心里话想讲，可此时此刻，却又一句都讲不出来，只能苍白且无力地辩驳着。
“哇，一见钟情啊，你们年轻人还真是赶时髦。”年上体谅地点点头，抛给年下一个“我理解、我都懂”的眼神。
许青松只能无力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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