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闷着气道：“你们先坐。”
等小情侣坐下后，他忍不住问：“你们谈了多久？”
许秋星：“半年。”
淞凛眸子微微一抬，一会后又轻声应了一声，“嗯，半年。”
老父亲更忧愁难过了，他摸了摸自己的白发，又抬眸看着自己的闺女，思考三秒，打听起她过往的生活。
说到这，江行匀就特别来劲了。
他跟倒豆子一样将事情说了个底，说完之后，他用眸子看着许志明，观察着他的反应。
许志明的脑子大概还在宕机状态，他垂着头，闭上眸子，似乎还不敢相信这一切。
江行匀哼了一声：“我可没添油加醋。”
他只是把最事实的事实说了出来。
许志明捂着眼睛哑声道：“我信。”
正因为这样，才不敢相信。
他没想到阿正恨自己恨到这种地步。
后悔、懊恼、难过……各种情绪堆积在一起，复杂的要命。
一边是刚找回来的女儿，一边是替自己辛苦了半生的弟弟。
“宝宝，我……”
他抬眸看着女儿，眸底掺杂着不知所措。
实在是难以取舍。
他这幅样子，许秋星就明白了，他做不出决定。
心理忍不住地升上失望感，她还以为见到面后，父亲好歹会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现在他的表现，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他无法取舍。
因为那个人于他而言，比她更重要。
她垂下眸子，轻声对淞凛说：“阿凛，我们回去吧。”
和父亲重逢她固然开心，但同样的，她也不开心。
淞凛摸摸她的头，“好，我们回去。”
接着，两人站起身，许秋星低声对父亲道：“我们先走了。”
许志明着急地站起来问道：“宝宝，你不留下来住吗？”
刚和女儿见面，他不想跟她分开。
可许秋星去意已决，“改天吧。”
她牵着淞凛的手往别墅外走，江行匀看着他们离开，抬眸向助理示意，助理看出他们私下有话要聊，抬腿走出去。
这下子别墅里只剩下两个人。
江行匀坐在沙发上，两腿叉开，双手交叉，微微抬眸，“我是谁，你应该也知道了。”
许志明：“我知道。”
“你姐姐她……还好吗？”
“怎么可能好。”江行匀睨了他一眼，讽刺道：“拜你所赐，她疯了二十六年。”
“什么？！”许志明忽然激动起来，“怎么可能？落落她只是生产难产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而已，怎么会疯……她之前还好好的……”
在他印象中，落落生完孩子之后，只是很虚弱地变回了人鱼，他当年跟着岳父岳母把落落送回了海里，却因此没了她的下落，一等就是二十六年。
这二十六年里，他除了通过印记知道她还活着，对于其他的，是一无所知。
江行匀想到之前姐姐疯疯癫癫的模样，眼底泛过心疼的神色，再看向他时多少有点敌意。
“服用禁果之后，副作用你真的不清楚吗？”他压抑着心里的怒气，“服用禁果，虽然可以生育，但是会付出很严重的代价。”
“失去变成人型的能力，失去理智，甚至是命。”
“如果……”想到父母给自己描述的场景，再想到自己幼年时看到姐姐神志不清时的模样，江行匀喉间哽咽着说：
“当年我父母没能及时把姐姐带回族里，又如果，当年我们族里没有救命药草，到了今天，她已经跟海神融为了一体，这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一条叫做落苏的人鱼！”
许志明双手抱着头痛哭着：“对不起……当年她跟我说的时候，我以为就算那是禁果，服用了也没关系，最多是虚弱几年，我没想到……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在当年，落苏表达出想要幼崽的欲望非常强烈，所以她对禁果下了手，却没有彻底的把副作用告知他。
只是对他说了会有一段虚弱期。
许志明是人类，对禁果的了解不深，落苏就是用了这个情报差异说服了他，如果在当年，许志明明白后果，他绝对绝对不会让落苏服下禁果。
但现在说来，一切都迟了。
所幸淞凛的出现，让落苏有恢复的希望，否则，她一辈子都是那个模样。
但许志明不知道这个情况，他还在深深的忏悔中，“如果、如果我当时劝住她该多好？这样我们现在都还能在一起……”
江行匀看着他的神色，别过头稳了稳自己的心态，想到了小侄女，他问：“你们后悔生下她吗？”
许志明伤心的眸子怔住，他回想起刚见到不久的女儿，坚定道：“不后悔，我想落苏也不会后悔，她是在我们的期待中到来的，不会后悔。”
“我只会后悔我当年为什么不能谨慎一点，让我的妻子女儿都受了这么大的苦。”
“搞到现在，女儿跟我不熟，妻子26年没见，甚至还……我恨我无能。”他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在他想再次抬起手时。
江行匀阻止了他，“打住，你作为一个财阀的直系继承人，你跟我说无能？开玩笑吧。”
“阻碍你们之间的，是种族，是雌性人鱼的天性，也是你不够谨慎的性子。”
许志明抿了抿唇，突然间站起身朝他弯下腰。
江行匀被他的举动惊呆，
“你在干什么？！”
许志明弯下了腰，为了妻子他可以做一切，恳请道：“请你帮帮我，再让我看一眼我的爱人。”
江行匀从未想过，在陆地上这么高贵的一个人，竟然会自降身段在他这里弯下腰。
为了爱人，骄傲惯了的人类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江行匀陷入了无言的沉默，许志明知道他在思考，弯着腰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江行匀哑声道：“再等半个月吧。”
还有半个月，姐姐就能完全恢复了。
到时候她是留在海里，还是要上岸，他都管不着了。
许志明没问为什么，他只是点头，“好。”
江行匀不想再多说什么，径直站起身，准备离开。
许志明要送他出门，却被江行匀阻止了他这一举动。
紧接着，他便在头发花白的男人眼里失去了踪影。
许志明将门掩上，靠在门后一时无言。
＊
许秋星还没有想回家的欲望，淞凛便带着她在海边走。
呼呼的海风从耳边吹过，鼻尖飘过海洋咸湿的味道。
走到一个栏杆旁，许秋星面向大海，后背靠在了淞凛怀里。
淞凛抬手搂住她的腰，大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许秋星将他的手拉到自己侧脸处，轻轻的蹭了蹭，轻声说：“阿凛，我对于我的父亲，很失望。”
“我原以为见到他之后，他会给我处理好许志正的事，原来这只是我的奢望，在我跟那个人之间，他的第一选择是他。”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生活在这位父亲的身边，而那个人，却陪伴了父亲无数个岁月。
淞凛低声说：“软软，你永远是我的第一选择。”
许秋星轻笑着，眷恋地蹭了蹭他的手心，“我知道。”
所以在难过的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始终被人爱着，原本的难过也就淡了些。
看着远方的夕阳在慢慢降落，瞳孔里也透着浅浅的光迹，她转过身牵住淞凛的手，“走，我们回家。”
所有的难过在温柔面前，不值一提。
上车的时候，许秋星坐在后座上不停点着屏幕，好像是在给谁发信息。
淞凛坐在副驾驶座上，两人一起等着江行匀出来。
五分钟后，江行匀从那间别墅里离开，径直往这边走。
上了车后，他深呼了一口浊气，像是将心底的不畅快一并丢却了。
他坐在驾驶座上，忽然间转头看向后座的人，开口道：“软软，还有半个月，你的妈妈就能恢复了。”
许秋星敲击屏幕的动作一顿，蓦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忐忑又期待的神色，“半个月？”
江行匀：“嗯。”
“半个月之后我就能看到我的妈妈了？”她不确定的问道。
“对。”
许秋星紧了紧抓手机的动作，咬唇道：“好，我知道了。”
淞凛感应到她的心情，默默地将手往后伸。
许秋星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将江行匀送回江家后，许秋星接替了司机的位置，把车开回了家。
到家时，大门是敞开的，能看到有人在屋里走来走去。
淞凛眸子微眯，很明显是他不认识的人类。
他按住软软的手，打算先一步进门。
“我先进去。”
许秋星却笑着拉住他的手，“没事，一起吧。”
她直接把人带到他卧室的浴室里。
这个地方此时正站着好几个工人，而在曾经的浴缸位置，现在换成了一个大了很多的浴缸。
淞凛怔在了原地。
许秋星笑着仰头，凑近他耳边说：“给你换个浴缸。”
他拽住她的手，又欢喜又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换？”
她细声道：“阿凛，你是属于大海的，习惯了广阔的天地，可是在这里，浴缸那么小，尾巴还放不下……所以我想给你换一个大的。”
淞凛有些感动，但看到浴缸的瞬间还是忍不住笑，“这个浴缸都能放下两个人了。”
许秋星一挑眉，将手搭在他脖子上，“这不正好？”
“嗯？”
这句话淞凛总觉得有别的意思，在他想问的时候，几个工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工人年纪有点大，说话时中气也没那么足，“许小姐，这个我们已经安装好了，今晚就能用。”
女人走到浴缸旁仔细看了一会儿，又开了水，没发现问题，便验收了。
“我给你们转钱。”她拿出手机。
“好嘞。”老工人擦了擦手，从兜里拿出了一台很旧的智能机。
许秋星一愣，回过神后垂眸扫码。
工人收到钱的时候挺开心，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对，“许小姐，钱……多了。”
许秋星轻笑道：“收下吧，或许以后我还要找你们帮忙呢。”
老工人脸上笑出一堆皱纹：“谢谢谢谢！”
说完，他检查了一下浴缸，就带着几个同伴离开了。
淞凛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低头蹭了蹭她的脸，“谢谢。”
许秋星抓着他的手腕，用指腹摸了摸，闻言笑道：“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
她转身，仰起头，乌黑的眸子抬起，与他的金眸对视上，“你要是真想谢谢我……”
“那就这样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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