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白景译扶着墙站起身来，脑袋有些晕，眼前天旋地转的，缓了好一会勉强才能站稳。
昏迷前的记忆渐渐回笼，白景译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
完了。
他脑袋里只有这两个字。
未接来电有五十多个，之后就没有夏幽一点消息了，他手指不可控制地开始颤抖，在夏幽的电话号码上停顿了许久，最终还是拨了过去。
“喂，幽幽……”
“你在哪？”
她声音平静，白景译心里很不安。
借着月光，他看到几张病床，小心翼翼地回复道:“好像在病房里。”
夏幽没说话。
手机里传来她急促的呼吸声，白景译心跳加快，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哥他现在情况怎……”
她突然深吸口气，打断白景译的话，声音很哽咽，但也很咬牙切齿。
“托你的福，他死了。”
◇
凌晨车辆少，白景译一路无阻，很快开车到家。
家里的灯还亮着，白景译慢吞吞地输着大门密码，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和夏幽解释，还是先安抚好她的情绪再解释？
他烦躁地挠了挠脑袋，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门开了，他轻吸口气，走进去。
夏幽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身上还穿着工作时的正装，脚下一双高跟鞋。她面无表情，像丢了魂，眼睛红红的，不停地掉眼泪。
“你回来了。”
她僵硬地转着脑袋，涣散的眼睛看过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白景译避开她的目光，喉咙滚了一下，哑声开口:“我接到你的电话就去医院了，是殷溯搞的鬼。”
夏幽冷着脸，突然笑出声来，从沙发上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白景译跟前，看着他说:“殷溯怎么搞鬼了？你说给我听听。”
她愿意听他解释。
白景译欣喜若狂。
他最怕夏幽误会了，赶忙解释道:“我今天在医院碰到殷溯了。他的腿是好的，他能站起来，就是他拿毛巾把我迷晕的，我那时候还在给你打电话，说我已经在医院了。”
他把手机拿出来，找出那条信息递给夏幽看。
“这条信息不是我发的，应该是殷溯用我的指纹解锁了手机发给你的。我当时已经在医院了，不可能有事离开。再说，有什么事能比你哥的命还重要？”
“你要是不信，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医院调监控。”
白景译擦着她脸上的眼泪，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抿了抿嘴唇，语气认真地问:“夏幽，你相信我吗？”
夏幽拂开他的手，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你们都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白景译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握紧她的肩膀，“你还是不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你没有做到啊，我哥已经死了。”她皱着眉头，眼眶被泪水浸得发红，“殷溯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你就算是为自己找借口，也要编个可信点的吧？”
白景译脸色一怔，笑了。
原来她从始至终都不相信他。
他以为，她会听他解释。
他那么认真地解释。
结果她满脑子都是，他编造理由，他推卸责任，还污蔑殷溯。
夏枫死了，夏幽现在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正常的。
她是人，失去了家人，她会难过的。
白景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与现在的夏幽起争执。最起码要等夏幽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她能听进去他说的话了，他再跟她好好解释。
他抱紧夏幽冰冷的身体，在她耳边轻声说:“相信我。”
夏幽没抱他。
她一直忍不住哭，但听到白景译的解释又特别想笑。
她是真的很想相信他。
可是，他为什么就不能说点让人信服的解释呢？
殷溯那样的情况怎么可能站起来？
就算站起来了，以白景译的身手又怎么会着了他的道呢？
他为什么不能编得真实点。
最起码也能让她骗骗自己，骗自己相信他。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夏幽开始排斥白景译。
先是不让他插手夏枫的后事。
再是不让他进房间。
现在她连家都不回了。
白景译问了夏幽的助理，才知道她住在公司里了，偶尔去夏枫的住处。
时针滴答滴答地转着，白景译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没有夏幽在身旁躺着，他已经失眠一个多星期了。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拿起手机给夏幽发信息。
夏幽一句都没回，就连他的电话都不接。
她总是用冷暴力解决问题。
可他偏偏最讨厌冷暴力，什么事情不能摊开了讲？她憋在心里独自承受就能解决问题了？
白景译越想越来气，直接开灯下床，潦草地往身上套了几件衣服，穿着拖鞋就出门了。
夜里车少，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到夏枫家。
打开门就是一股刺鼻的酒气味。
电视机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向躺在沙发上的夏幽。
客厅里冷冷清清，现在气温不知道有多低，她不开空调，还喝这么冰冷的酒。
白景译心生怒意，冷着脸走过去，一把将夏幽从沙发上拽起来，把她挡在脸前的头发都拨到耳朵后面。
“你疯够了没有？夏枫已经死了，你这样作践自己有什么意义？他能活过来吗？他绝对不会希望你这样堕落下去！”
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夏幽的脸庞异常苍白。
她微红的眼睛看着白景译，倔强中带着一丝冷意。
“又不是你哥死了，你当然无所谓了。”
“我爸妈都不在了，我就只有我哥了！”
“你多幸福啊，你爸妈都好好地活着。”夏幽在地面上摸索着，找到刚才放下的酒瓶，又举起来喝了两口，“我有什么？一个破公司？可我不想要啊！那是我哥的，我不想要，我想他回来。”
来这之前，白景译憋了一肚子火，可看到夏幽这样，他就只剩下心疼了。
“幽幽，人死不能复生。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
夏幽推搡着他的胸膛，摇着头说:“可我不想要你陪着我，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了，白景译。”
白景译认真听着她的一字一句，脸上的表情比她还要痛苦。
他握住夏幽的手腕，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空出的手扶着她的后脑勺，让她直视他的眼睛。
“你不要再跟我闹脾气了好不好？我真的要疯了！夏幽，我再跟你说一遍，那天我去医院了，我从来没有想要夏枫死！是殷溯拿药把我迷晕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我！”
说到后面白景译忍不住吼出来，夏幽的眼泪顿在脸上，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捏碎了。
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尖锐凄厉的声音比他高出好几个分贝:“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啊！都怪你们，害死了我爸妈，现在还害死了我哥！”
白景译的气势瞬间弱下去了，他看着夏幽，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夏幽喘着粗气，声音都在颤抖:“白怀山他为什么收养我？还不是因为我长得像我妈！要不是白云驹之前找人护着我，不让我和白怀山接触，还不知道他会对我做出什么混蛋事情！”
“还有那个挂件里的微型定位器。我知道那不是你放的，是白怀山，那天也是他派人在我的酒里下药，想迷奸我是不是？没想到最后你来了，让你捷足先登了，我们不就是这样结婚的吗？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你没有告诉我，你坐享其成，你比白怀山还要可恶！”
夏幽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面目狰狞。
目光接触到白景译不可置信的脸色，她冷笑一声，“白景译，纸包不住火的。”
要不是白云驹得知夏枫去世的消息后，不放心她，过来看望她，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情。
想到以前自己一口一个白叔叔，几乎要把他当做父亲来尊敬，她就恶心得要吐。
她尊敬的白叔叔，害得她家破人亡。
青花瓷事件暴露后，她很难不把夏枫的白血病和放射物联系到一起。
在殷溯挑拨的时候，她甚至还帮着白景译说话。
可能是父母去世得太久了，她心里的怨恨没有那么重了，想着上一代人的恩怨是上一代人的，现在她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还有白景译捐献骨髓，只要夏枫恢复健康，她就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可是，夏枫死了。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要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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