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月牙挂在树稍之间。
浮云似动非动，天风将起未起，群星忽明忽暗。
已是夜半，众人原地扎营停下休息。
风离云因长芩的药丸，身上的毒性很快便压制住了。
正欲躺下休息，习惯性望长芩所在的方向一看。正巧瞥见凍国王大人此时正凑在长芩身旁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风离云耐着性子等了快要一盏茶的时间，王大人还在和长芩叨叨。
“阿影，那人是属苍蝇的吗？”他目光阴鸷，充满暗示意味的对影一说道。
影一点点头，将他抱起，离开马车。在长芩旁边，新架了个火堆。风离云围着火堆坐地上，身体虚靠在影一胸膛前。
属苍蝇的王大人，见风离云出来了，赶忙上前问安。
风离云拿着只树枝拨弄柴火，没有理会。影一随意打发了苍蝇，背在身后的手，冲着林长卿比了个手势。
林长卿会意，立马拉着王大人到一旁进行官场友好社交去了。
没了碍眼的人打扰，风离云暗中注视着长芩。
长芩在众人前，必须端着姐姐的仪态。被他一直看着好一会，好不自在。闷闷瞅了一眼风离云，回马车里去了。
风离云被长芩气鼓鼓的样子萌到，上扬的嘴角完全抑制不住。
抬头望了望月夜，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他将茶杯向天一举，自饮一杯。再注满一杯，递给影一，影一饮尽。又拎起茶壶，躬身把茶水缓缓倾倒在火堆里。
柴火被水侵湿，烧出滚滚浓烟，火焰也弱了几分。
他凝视着那晶莹的液体慢慢渗入土中，待到终于不留痕迹，满意地点点头。及其放松的伸了个懒腰，由着影一将自己抱回马车。
一旁守夜的侍卫注意到浓烟，接连看过来。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侍卫看到浓烟，脸色舜变。趁着身旁其他人没注意，悄悄溜走了。
王大人此时被林长卿拉到稍远的地方，说“悄悄话”去了。等他注意到浓烟匆匆赶来时，烟雾已经飘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急急忙忙吩咐侍卫将火熄灭，抱来树枝树叶盖住火堆。一番操作猛如虎，好不容易让烟雾没有那么明显。
风离云和影一主仆两人，在马车里看着外面这出手忙脚乱的喜剧。
“主，你坏。”影一蹙起眉头，揉了揉太阳穴叹道。
“阿影，明日有好戏看了。”风离云眨眨眼睛，用着无辜的语调说出幸灾乐祸的话。
风离云喝的茶其中加过一样特殊的麻药，这种麻药在遇到燃烧的松木，与松香中和后，药效会翻数倍。
影一手下埋在凍国的眼线已经探知到，二公子白仞的行动是以浓烟为信号。
他很期待身中迷药的侍卫们，要怎么应对这次袭击。这两百死士既然敢来，那就要承担来的后果。
一位没有财权支持的公子，培养这两百死士想来不容易。
这一番大动静，睡着的侍卫此时已经悉数醒来。
“谁弄的？”王大人死死盯着，跪在地上请罪的数十位守夜侍卫。
林长卿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假意安抚道：“王大人，不过是柴木没选好，起了烟而已，不碍事的。”
\"林长卿，在外行走最忌讳的便是湿柴生烟。”王大人脸色铁青，沉声回完，扭过头继续冲着侍卫咆哮，“你们怎么选的柴火，一群废物！谁干的？滚出来。\"
有一个侍卫被他平白无故冤枉，辩解道：“王大人，不是我们。这个火堆是邶世子的护卫堆的。”
一个大胆的出头鸟开了口，之后便多出几人附和道：“对，我还看见，邶世子将茶壶里的水浇进去。”
“就是，满满一壶水，我看他倒了好一会。”
王大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居然是风离云干的，瞬间摆出一副强颜为笑的样子。
干笑两声道：“原来是风世子，哈，哈。”
“主，没见过，很无聊，不为难，回睡觉。”影一得了命令，出来救场。王大人面前跪着的人，可是有他们悄悄换进去的，比如刚刚那个第一个开口的出头鸟。
培养死士的过程很是枯燥乏味，无非就是杀人，鞭打，内斗，再杀人，继续鞭打，又来内斗。三个步骤轮着来，直到完完全全磨灭一个人的人性，变成一只只听主人话的狗。
之前有过死士背叛，将潜伏的一众同伙供出的事件。自拿之后，培养死士的全过程都是每一个人都是遮挡着面部进行的。
这也就方便了换人，毕竟大家相互都不认识。换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也不难。唯一的前提便是，只要足够了解，探知到独属于每一个死士队伍的暗号。这只死士队伍便已经名存实亡了。
影一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势力，独属于他自己的势力，他本是无主的死士头目出身。在遇到风离云后，归顺了他，成了他身边最得他信赖的侍卫。
他很了解死士，就如了解自己一般了解死士。
只要他愿意，任何死士团队，他都可以成功入侵，无非是花费的心力与时间多少的问题。
影一在事态平息后重新回到马车上，靠着角落，守着风离云。
思索着一会的刺杀，如何才能不将族主吵醒。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自家族主浅眠，耳力也超乎常人，一有动静便会惊醒。
这时他心里不由暗暗骂道：白仞傻的离谱，王某也是一头蠢驴。特别是王苍蝇，一定要搞死他。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一队黑衣人轻轻摸近车队。
这时的车队，迷药已然发作。轮休的侍卫在风离云故意使坏的情况下个个陷入昏睡。守夜站岗的侍卫也没好到哪去，已经有部分人开始小鸡啄米了。
随着一声乌鸦叫，将车队包围住的黑衣人纵身扑向众人。
火光倒影在剑刃上，冰寒的剑刃一瞬间便有了温度。温热的血液，沿着剑锋游走在夜间。
林长卿坐在树枝上，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思绪随着裹挟着淡淡腥味的风飘的很远。想到据说百年前，还有春天时，花落的景象也是这般。落英缤纷，落花飘摇，落英飞花，眼前的一切都让人迷醉。
他突然感到不满，如此美艳的舞台，怎能没有自己的角色。
他端着优雅的姿态，融入舞台，落花扶面，与花共舞。他的一身白色官袍，渐渐染红。那抹红色既非朱红亦非猩红，而是鲜红，在月光上缓慢流动的鲜红。
他的面容模糊成一团，十分不真切。但他衣角在风里不停翻动，像极了鲜血的汩汩流动。
舞台上的美好总是短暂的，从开场到谢幕不过一柱香不到的时间。
王大人瞪大双目惊愕的看着林长卿，那张脸上扬起的奇妙妖异的笑意，仿佛烧进了眼，至死都无法忘记。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近三百人的卫队，只有不到半数存活。
影一守着风离云重新睡下后从车箱里出来，站在辕座上，俯察着面前的一切。
林长卿摆摆手，示意下属压住王大人，走到影一面前道：“问世子安。凍国死士二百一十三人，偷跑报信一人，邶军奸细二十七人，凍二公子安排在树林中的三百八十一人，均已全部剿灭。”
“嗯。”影一及其吝啬的从鼻子里冒出来一个字，掉头回车厢里了。
“啧啧啧，冕下的画风真的是千年不变，从来都不会夸赞体贴下属。”林长卿瘪下嘴，在心里悄悄吐槽了一句。
转过身，他恢复平日里端庄和蔼的笑容，看着眼前还站着的活人兼自己人们，柔声细语道：“我先前吩咐的皂块都带了吧，别傻站着发呆了，扒衣服洗衣服吧。”
林长卿飘到树枝上后，突然想到啥，又冲着下面补了一句：“洗致命伤那种地方的血哈，别洗的太干净，那可就太假了。”
黑衣人连同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半懵半懂邶国侍卫，一起架起大火堆，将雪融化。几百号人，蹲在地上搓洗衣服也是很难得见的景象。
长芩是巫族人，世上所有的药物与毒物，在她面前都会大打折扣。
她刚开始便察觉到空气中隐隐约约飘着迷药，见春雨和大半侍卫都沉睡的和死猪一样，便将风离云下药的手法猜对了大半。
但她不明白，风离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一直站在马车车窗边，观察这一切。
她看见林长卿在人群中，没有拿兵器。但他杀人的动作，宛若蝴蝶翩跹在花丛中跳舞一般优美。
林长卿的武功很厉害，自己全力与他对决，能凭借巫族密术杀了他，但自己绝对也会重伤。
他杀人的速度力度和准度，无一不完美。他那一刻，仿佛就是为此而生。
长芩敢肯定，此人手上的人命数，计量单位绝对已到“万”。
这样一个天生的杀戮使徒，居然通过墨规殿的考核，坐到长卿之位。
还有那些黑衣人，他们是风离云的人。从摸清计划，处理埋伏，最后将李代桃。这是凍国，不在邶国。单凭风离云实在不可能，结合他先前在马车上对自己说的话，他或许已经和凍国大公子亦或者是四公子达成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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