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白天很短，已经接近黄昏，但天空依然泛着隐隐的白光。
微胖的中年男子出门后便快速的钻进了马车，撩开帘子客套道：“天气寒冷，祝姑娘请留步。”
“好，金老板慢走。”
车轱辘开始转动，拉着马车渐渐走远。
祝无双蹙眉在门口站了良久，最后朝掌心哈了口气，准备回房间。
才刚转身，伙计却迎了上来，支支吾吾的道：“东家·······万事开头难，你······你别难过。”
祝无双微愣了一下，“嗯？”
“第一个谈不成也是正常的，你千万别气馁······”
原来他以为生意没谈成，在安慰她。
祝无双噗嗤一笑，“我不难过，也不气馁。”
伙计怀疑道：“真的？”
“真的，”祝无双看着面前的伙计，想了想道：“你叫小中是吧？”
小中点头道：“对，东家。”
祝无双拢了拢披风，含笑道：“早点回家去吧，这几天好生休息休息，三日后咱们要走一趟镖。”
“走镖？”
小中惊讶得目瞪口呆，这是生意谈成了的意思吗？
那为什么东家还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呢？
祝无双信步走进后院，一路不住的叹气，生意是谈成了没错，但她现在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本以为金老板是因为在杜贵贤那里受了怠慢，所以才会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她，为了能争取到这笔生意，她甚至还临场发挥的想出了运输保险，若是没能将财物安全送达目的地便全额赔付。
但等一切敲定后，她才知道事情远不止想的那般简单。
她都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告知金老板的家乡竟然在营东。
营东，那可是流放重犯的苦寒之地，不□□候恶劣环境艰险，路途上更是多有悍匪出没，就算是经验丰富又有实力的镖局，也不敢轻易接去那里的镖，更何况是像她这样才开张，连个正经镖师都没有的新镖局，这简直就是去给土匪送过年的物质。
祝无双心烦的薅了一把桂树上的叶子，捏在手中反复揉搓。
她舍不得放弃镖局的第一单生意，当时头脑一热，便硬着头皮接了下来，等冷静后，仔细考量才意识到这根本就是稳亏不赚的生意，简直是脑袋抽筋才会接它。
事已至此，她只能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推掉金老板的生意，保证不损失财力物力，但也等于是否认了镖局的实力，得不到认可的新镖局，将来注定只能关门大吉。
另一个便是硬着头皮把镖物送去营东，如果能安全送达当然最好（但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半路被悍匪将镖物劫走，那便老老实实的照价赔偿（十有八九是这样），她将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初，她还想着帮祝儒海完成毕生的心愿，但现在想来却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当初，她为什么就会觉得开镖局是件既威风又刺激的事呢？根本就是没被现实毒打过的盲目自信。
但偏偏内心的不甘又让她不愿意轻易放手。
祝无双将手中的树叶都快拧出汁了，她最终还是想要赌上一把。
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找到靠谱的镖师，经过以前被拒绝的经验，她只能提高雇佣金再次挨个走一遍，说不定会有为了钱不怕得罪杜贵贤的人。
出发的时间定在三日后，离过年不过两月，加之山高路远，气候恶劣，她必须得抓紧时间赶在过年前将镖物送达。
第一日祝无双被不出意外的又吃了闭门羹，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垂着眼睫往回走，心里暗暗决定明日再去孙卫家走一趟。
刚进家门口却见几个伙计正探头探脑的往客厅里面瞅，一个个满脸惊诧的神情，好似在看什么稀奇似的。
“东家，你回来了。”
还是小中眼尖，第一个注意到了进门的祝无双，其他几个伙计也纷纷回头，道了句‘东家’后，便有些意犹未尽的散了。
祝无双好奇的往厅内看去，到底是什么稀奇，让他们看得意犹未尽还不想走。
厅内的桌子上放着两杯热气袅袅的清茶，陆嵩昀将手边的物什往外推了推，平淡的开口道：“多谢姜姑娘的好意，只是我平时甚少能用得上，所以，姜姑娘还是把它送给真正需要它的人吧。”
祝无双仔细一看，才发现桌上放着的竟然是个淡蓝色的荷包，古代女子一般只会给心上人送这东西，所以，这算是在送定情信物了。
姜旦儿垂头掩饰住眼中的失落，“你不······喜欢吗？”
陆嵩昀道：“谈不上不喜欢，只是不需要。”
姜旦儿沉默良久后，突然抬头看着他：“我既然给了你，又怎么会再送给别人，你就收下嘛。”
祝无双带着点八卦的心思的看着厅内的两人，姜旦儿的语气带着点撒娇似的哀求，实在让人很难忍心拒绝。
陆嵩昀端起茶杯浅尝一口后，却直接拒绝道：“我不需要的东西，就算是勉强收下也不过是浪费了姑娘的一番心意，还请你收回。”
姜旦儿看着桌上的荷包，勉强笑道：“陆公子是习武之人，不喜欢这种东西也是正常，那我改日做个护臂给你，可好？”
陆嵩昀看着茶杯中漂浮的几片茶叶，语气淡淡道：“我这个人对于可有可无的东西向来没什么需求，姜姑娘实在不需为我费心。”
姜旦儿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来半个字，只是将荷包紧紧握在手中。
一个姑娘家被这样一而再的拒绝，就算再怎样豁达，心里也是难过的。
尽管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但祝无双还是感觉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个陆嵩昀是不是有毛病，他不是挺喜欢姜旦儿的吗？怎么现在人家姑娘主动上门表达心意，他却冷冰冰的拒绝了。
祝无双轻咳一声，缓缓走进了客厅，一副刚发现他们也在的模样，惊讶道：“姜姑娘来了？”
姜旦儿勉强扯出个笑，应声道：“祝姑娘。”
陆嵩昀看了眼祝无双被冻得通红的脸蛋，拿起一旁的手炉塞到她的手中，略微不悦的道：“捂着。”
“多谢。”祝无双手握着手炉，转头对姜旦儿明知故问道：“姜姑娘，你怎么来了？”
姜旦儿将手中的荷包藏进袖中，“刚好路过，所以便想着进来看看你们。”
“哦。”祝无双笑着道：“难得姜姑娘惦记着我们，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只怕会打扰到你们，不好吧？”
祝无双十分热情好客的道：“没什么不好的，你别想那么多。”
姜旦儿悄悄的看了陆嵩昀一眼，见他不置可否，于是客套的道了句：“那就打扰了。”
尽管她被路嵩昀拒绝了，但却仍未对他死心，自然是希望能和他多待在一起的。
祝无双给她娘说有客人来吃饭，王氏高兴的忙活了好几个时辰，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的美食。
但在饭桌上看到姜旦儿后，王氏却没了平时的热情劲儿，只不咸不淡的对她说了句‘多吃点。’后，便没再开过口。
祝无双虽然不理解她娘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但却还是能看得出她娘不怎么喜欢姜旦儿。
饭桌前的五个人，陆嵩昀平时就话少，此刻，更是一句话都没有，祝儒海倒是会说两句，但也就那么两句。
为了不让氛围过于冷淡，祝无双只能一个劲儿的没话找话，说得嘴巴都干了，喝了几碗汤后，便吃不下饭菜了。
祝无双请姜旦儿吃饭，一是为了缓解她当时尴尬的处境，二是也想再帮她一把，让她多和陆嵩昀相处，方便培养感情。
但她现在却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了，人家两个人的事，她一个外人瞎参合什么。
分明就是染坊里卖布——多管闲事。
饭后小坐了一会儿，姜旦儿便起身告辞，这回祝无双再不敢留她了，做样子挽留了几句，便让伙计送她回望仙楼。
上马车时，姜旦儿幽幽的望着陆嵩昀许久，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想让陆嵩昀送她。
见此场景，祝无双忍不住又多嘴了，她用手肘顶了顶陆嵩昀的胳膊，低声道：“要不，你去送送她？”
陆嵩昀扫了一眼马车旁边的姜旦儿，问道：“我为什么要送她？”
“因为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不是还有伙计送她吗？”
祝无双‘嘿嘿’一笑，带着几分八卦道：“但她好像希望你送她回去。”
陆嵩昀平静道：“但我不想。”说完便转身进了大门。
祝无双：“······”
拒绝得这样彻底，这人到底喜不喜欢姜旦儿呀？都给她整得不明白了。
姜旦儿一直注视着陆嵩昀，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无声的叹了口气，这才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祝无双朝她挥了挥手，嘱咐伙计道：“路上小心。”
“是，东家。”
车轱辘开始转动，带着马车驶出街道，转角后便再看不见踪影。
祝无双侧头看着消失在街角的马车，心想，自己也只能帮她到这里了，这服务还是算周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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