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许是初秋雨后的夜晚适合交心，原本只打算吃个夜宵的一对年轻人聊着聊着就说多了。
安禾像个深夜访谈记者，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不断追问，好在苏遇哲也很耐心，几乎是有问必答，语速适中地跟她讲述前几年的种种经历。
苏遇哲讲述时语气平静，却把安禾听得热血沸腾——
高一那个暑假，因为父亲生意失败把家里的钱全赔光还背上一屁股烂债，苏遇哲被迫放弃学业帮家里还钱，又因为机缘巧合被发掘了电竞天赋，亲手创造出三天打上gag国服第一的神话，于是心一横，决定在职业这条路上放手一搏。
一开始穷是真穷，苦也是真苦。赚一分就往家里寄一分，天天接到讨债人的恐吓电话，温饱成问题的情况下还一门心思苦练技术、钻研战术。
好在最后的结果对得起苏遇哲的天赋和努力。
2018年春季赛，苏遇哲初次在gag全国性大赛中崭露头角，硬是在外界一致不看好的情况下频频贡献神级操作，和张淮、老高、还有另外两位早期队员一起，缔造了属于dark战队的第一个辉煌。
在苏遇哲的亲口讲述里，他把自己的经历归结为一个普通小孩迫于生计、机缘巧合下走上电竞之路，没想到运气不错，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故事。
苏遇哲没有告诉安禾的是，实际上转折到来的2018年，他创造的传奇和荣誉远不止这些。
那年，苏遇哲的表现简直可以用“杀疯了”来形容，连续两波极限1v3的操作直接把现场解说吓到失声。
那年，苏遇哲作为一个突击手，占据高点打狙击时几乎一枪一个人头，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那年，全网公投的gag年度十佳操作里，苏遇哲一个人就包揽了六个。
那年，dark战队只拿了季军，在网上掀起的讨论度却比冠军队伍还要大。
……
这匹凭空杀出的黑马，赚足了关注和忌惮。
苏遇哲声名鹊起，一夜之间“dark_su”这个id响彻整个电竞圈，老牌强劲战队扎堆给他递橄榄枝，甚至明确表示只要转会就把他当核心主力培养，违约金全包且愿意支付其天价年薪。
苏遇哲没表态之前，各大俱乐部甚至还内卷起来了，年薪开得一个比一个高，仿佛把苏遇哲当成古董在竞拍。
然而，苏遇哲最后的决定让众人大跌眼镜。
他回绝了冠军队伍ten和亚军队伍kao的邀请，毅然决然留在老东家dark战队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
外界无人看懂苏遇哲的决定，为他唏嘘不已的同时只能由衷地感叹一句“这哥们还挺讲义气。”
接下去的一切就顺理成章。
dark吃了苏遇哲这个活招牌的红利，奇迹般起死回生，从奄奄一息的晦气战队变成粉丝支持率高居不下的王牌战队。
苏遇哲本人代言接到手软，直播平台也给他及其他几位成员开出了不菲的年薪。
领导层大换血，招了经验丰富、业务能力抗打的宋琴来当战队经理，以及头脑清晰、风格鲜明的江立松进来当教练，使得dark如虎添翼。
战队老成员中有人坚守有人退役有人转会，也陆续加进来一些新鲜血液，比如大宝和李楠，以及二队那几个暂且不能独当一面的小孩儿。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在泥泞中翻滚过后，现在站在安禾面前的，已经是一个满载盛誉、光芒万丈的苏神。
–
苏遇哲和安禾回到基地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网瘾少年们常年习惯昼夜颠倒的作息，此时一个个还神采奕奕。
张淮作为队长一边收拾聚餐后的残局，一边不忘关心安禾：“回来了？医生怎么说？”
安禾浅笑作答：“医生说没关系不严重，开了点药就让我们回来了。”
大宝灵魂发问：“那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安禾紧张地眨眨眼，没敢吭声，苏遇哲懒懒地朝大宝的方向瞥了一眼：“有闲工夫问这么多，不如去帮队长收拾。”
大宝反应迅速地吐吐舌，长手一勾搭上李楠的肩头：“小楠楠～你在干什么呢～”
李楠正一个人在训练场练枪，听到这话直接一个白眼飞过去，十分无情：“滚。”
苏遇哲将手里拿了一路的药递给安禾：“你上楼去吧，早点休息。”
安禾接过药，迟疑道：“我帮你们一起收拾吧。”
苏遇哲直接拒绝：“不用，我和张淮来就行。你刚从医院回来，今晚还是早点睡吧。”
安禾立在玄关处，脚步迟迟没有挪动。
苏遇哲挑眉：“怎么了？还有事儿？”
安禾垂下头，半晌才像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似的重新仰头与苏遇哲对视，小声道：“苏遇哲，我们加个微信吧。”
“嗯？”
“我把医药费还你…”
轻笑声从头顶传来：“你怎么不干脆把油钱还有今晚的夜宵钱也一起结算给我？”
安禾却傻乎乎地点头：“可以啊，你算一下，看总共多少，我…”
“安禾。”苏遇哲直接打断她，双手插兜，似笑非笑，“你该不会以为我还跟以前一样穷吧？”
安禾愣住，少女的矜持隐隐作祟，她该怎么跟苏遇哲解释还医药费只是幌子，加微信才是主要目的这件事呢？
苏遇哲却笑了，伸出手揉了揉安禾的头，手法像在撸猫：“不用担心，我现在…”
他刻意一顿：“非、常、有、钱。”
语气没有丝毫炫耀的成分，倒像是在故意逗小孩儿玩。
被摸头杀摸傻了的安禾心跳飞快，别别扭扭地避开苏遇哲的视线，语无伦次：“我、我、我走了！晚安！”
苏遇哲的声音却先于安禾下一步的逃离动作：“那微信还加吗？”
轻飘飘一句话把安禾拱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位置，说“加”，无形之中暴露了刚刚还钱只是屁话，说“不加”呢…说实话，又不太舍得…
安禾绝望咬牙。她有点怀疑苏遇哲是故意的！
安禾心情复杂地转过头，迎上苏遇哲那双笑意快要满出来的丹凤眼，坚守住最后一分倔强：“我都可以。”
苏遇哲了然地点头，掏出手机，语气含笑：“这样啊～那我想加，我扫你。”
安禾实在快被这种略显轻佻的语气逼疯。她尽量保持平和地点开二维码名片，调高手机亮度后面无表情地递过去。
苏遇哲俯下身凑近，动作娴熟地扫了一下安禾的二维码。
男人身上带着一股并不浓烈的香味，靠过来的时候直接让安禾紧张到失语。
“头像是小猫啊？”苏遇哲不自觉勾唇，“嗯，还挺适合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安禾总觉得苏遇哲这话意有所指，“小猫”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时莫名有些宠溺。
安禾静默着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他的头像全黑，昵称就是本名“苏遇哲”，朋友圈寡淡到只看见一行仅一个月可见的提示，钢铁直男的气息扑面而来。
–
“卧槽！”
这时，客厅里突然响起大宝的一声惊叫，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他。
大宝的下一句话是：“哲哥，你上热搜了！”
苏遇哲本人还没什么反应，李楠和老高先一步围过去：“我看看我看看！”
“＃苏遇哲恋情＃？”李楠点开视角明显是偷拍的视频定睛看了看，最后总结成一句话，“哲哥，你和安禾去医院被拍了，网上说你带女朋友就医。”
【苏苏大可爱：呜呜呜我失恋了…今晚在医院打吊瓶，看见我老公带着小姐姐挂急诊。苏神真人超级高超级白，小姐姐超级清纯超级好看！】
后面附加的视频里只有十几秒，只拍到苏遇哲和安禾的背影，但由于粉丝太熟悉苏遇哲的私服和走路姿势，这一波属于白给。
话音刚落，安禾脊背一僵，瞳孔地震。
大宝把那十几秒的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而后欢天喜地道：“还真别说，这么一看，咱们哲哥和安禾确实很般配啊～”
李楠附和：“我靠，安禾在哲哥旁边好小只好可爱！”
安禾神色呆滞地偏过头去想看看苏遇哲的反应，发现他刚好也在看自己，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了个满怀。
安禾来不及仔细分析苏遇哲眼神里的内容，一旁的张淮先笑了：“阿哲，小沫问我你是不是真脱单了，我该怎么回答？”
苏遇哲喉结上下滚了滚，刚想开口，大宝那边又炸了：“哲哥，你的粉丝已经在微博上开撕了…场面十分血雨腥风…”
老高则语气凉凉：“完了，已经有人开始扒安禾了。”
直到听见这句话，苏遇哲才严肃地敛敛神，皱着眉点开微博。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一点。起哄的有，要求苏遇哲本人出来回应的有，骂视频拍摄者断章取义编故事的也有，但最让他不悦的是，居然有人开始把矛头转向安禾——
【有没有更清楚的照片或者视频？全网寻找这位女生！】
【这好像是我们学校外语系的学姐】
【年纪看着不大，到底是谁啊】
……
还有带节奏骂人的——
【这女的瘦得跟竹竿似的，这也叫好看？】
【哪来的野鸡想攀苏神高枝！？】
【我感觉是假料，苏神不可能喜欢这么干瘪的款】
【年纪轻轻就出来傍大款，合适吗妹妹】
【有一说一，感觉苏神刻意跟她保持距离耶…苏神不会是被心机绿茶摆了一道吧？】
……
安禾站在一旁，见苏遇哲眉头越拧越紧，刚想登上微博亲眼看看状况，却被苏遇哲一把收了手机。
他沉着脸，语气凉凉：“你别瞎看，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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