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沈知岁对秦珩的照片一点兴趣也没有，但碍于管家找了一晚上，又兴致昂扬站一边向沈知岁介绍照片的来历，沈知岁不好辜负老人家的一片心思，最后只能默默坐一边，听着管家说起照片背后的故事。
“秦先生不喜欢拍照，这些都是夫人让拍的。”
沈知岁很少听秦珩提起他家人，也有可能提起过，只是沈知岁没放在心上。
她翻着相册，照片上的秦珩都是一个表情，抿着薄唇严肃盯着镜头。
沈知岁眨了眨眼，目光依旧落在秦珩那双浅淡茶色眼瞳上，鸦羽睫毛在眼睑上留下青灰阴影。
少年好像很不耐烦，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满，就连眼瞳也满是愤怒。
旁边还有一个端庄温柔的女人，长发及腰，墨绿色旗袍勾勒出完美曲线，唯独不见秦珩的父亲。
管家还以为沈知岁有疑惑，他俯身解释：“那时秦总工作忙，经常出差，所以夫人都会让人拍了照片寄过去。”
后来才知道秦父在外面还有一个家，从那时开始方雪就没再拍过照了，但是原先拍的还在。
……
秦父将私生子安排进公司的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秦珩为这事头疼了好一阵。
回家的时候，已经快接近零点了。
衣帽间内，繁复华丽地毯上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佣人在一边，接过秦珩手中的外套，有人送去洗衣房，一切都井然有序进行着。
蓦地有佣人推门而入，手心是一枚小巧平安符，边缘处只有一道缝补线，看着并不是很牢固。
佣人将平安符还给秦珩，又细心提醒了一句需不需要加补一道。
那是沈知岁在南城送给自己的，秦珩早就忘在脑后。
偏着头看了那平安符半晌，秦珩最后还是拒绝了。
又随手将平安符丢回抽屉里边。
关上抽屉时才发现空间已经快满了，差点拉不上去，都是沈知岁送的礼物。
秦珩拿起一个天蓝色丝绒礼盒，掀开看里边是一对复古金色六边形袖扣，也不知道是沈知岁什么时候送的。
秦珩唇角勾起一抹笑，他将袖扣放在桌上，想着明天戴上。
沈知岁果然已经睡下，那六个人偶娃娃依旧如早上离开那般，安安静静待在玻璃橱窗里头。
秦珩拿出来端详了好一阵，还很体贴地将玩偶额上的那一缕小卷发往下捋了捋，末了又将玩偶小心翼翼放回原位。
唯一遗憾的就是沈知岁之前没见过自己十几岁的模样，所以玩偶只有眼睛像自己。
秦珩皱着眉打量了半天，最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了。
房间很安静，秦珩将沈知岁抱在怀里时，还听见女孩小声低吟了一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秦珩只听见沈知岁小声唤了自己一声“先生”，继而又没了声音。
那六个玩偶被秦珩放在显眼处，秦珩一抬眼就能看见。
他扬唇轻笑，宽厚手心在女孩后背落下，轻柔安抚着，又问：“岁岁，为什么都是四分之一娃？”
秦珩没玩过bjd娃娃，也是今天查了资料才知晓一些的。
沈知岁睡得迷糊，只觉得有人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她眼皮动了动，没睁眼。
直到秦珩以为沈知岁已经睡着，才听见女孩小声咕哝了一声：“因为……因为只见过十二岁的阿辞啊。”
她声音很低很低，好像是在说梦话，说完就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了。
秦珩微一扬眉，又好笑地将沈知岁往怀里揽，不再闹她。
他觉得沈知岁已经睡糊涂了。
她哪里见过十二岁的自己？
……
A大的宿舍楼在整修，假期延长了半个月，沈知岁又多了时间可以练舞。
家教的兼职她已经辞去了，打了电话过去又听见恬恬在那边哭闹了大半天，最后还是沈知岁答应了下次教她跳舞，恬恬才不情不愿点头了。
五月份舞蹈团在北城有演出，沈知岁练完舞的时候，正好听见舞蹈房的人在讨论这件事。
白时微跟着钟艳梅的时间最久，又是最有经验的，自然是首席，不过令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出场费。
“二十万？
我没有看错吧！”
“听说是换了赞助商，不过这也太阔绰了吧？”
“这还只是首席一人的，其他人的还没算呢。”
“不过到时我们是不是只能拿到分成啊？
也不知道比例多少。”
“啊啊啊你们快看群里，钟老师说五月份演出的出场费是直接打到我们卡上的！所以没有分成！”
“疯了吧！”
……
沈知岁笑着坐在一边，刚准备换下舞蹈服离开时，就看见白时微面色不善进了门，还顺手将舞蹈房的百叶窗拉下了。
“……师姐？”
沈知岁好奇伸着头想要一探究竟，却被白时微强行按了回去，她掰着沈知岁肩膀往内走，低声呵责：“好好练舞，别东张西望。”
沈知岁“啊”了一声，不解：“可是我今天已经练完了啊。”
她茫然转身，“我都准备回去了。”
早上出门时秦珩还说今天会过来接自己，沈知岁害怕对方等久了。
“那就再跳半小时。”
白时微突然板下脸，不容置喙，“你跳着，我看看。”
钟艳梅不在，白时微是第一把手，沈知岁不敢不从。
她顺从应了一声，想着给秦珩发条微信解释，结果才刚开口，就被白时微拒绝了。
沈知岁有点莫名其妙，她觉得白时微今天可能心情不好，否则怎么脾气这么大，还一直挑她刺。
等沈知岁跳到白时微满意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沈知岁喘着气，背上早就渗了薄汗，舞蹈服汗津津的沾在身上很不舒服。
刚准备推门出去时，就看见白时微趴在窗边，透过单向玻璃窗望楼下，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像很苦恼：“怎么还在啊？”
沈知岁：“？”
直到下了楼看见对面街上的秦珩，沈知岁才恍然。
白时微可能以为秦珩在纠缠自己。
……
秦珩没谈过恋爱，仅有的经验都是从邓屿那里得来的。
想着沈知岁对舞蹈感兴趣，所以秦珩一早就让人订了音乐剧的票。
然而现在已经错过了。
还没开始约会就失败，秦珩心情不是很好。
剧院对面正好有一家太空博物馆今天开放，沈知岁便提议过去。
他们去的时候已经快接近闭馆了，没有向导带着，偌大的展厅只有沈知岁和秦珩，还有一对小情侣，看着可能只是高中生。
展厅角落展出的是银河系的近邻之一……大麦哲伦星云。
沈知岁走了过去，凑近玻璃橱窗往里瞧。
秦珩也跟着走近，见状，戏谑挑眉：“还以为你会更喜欢那边那个。”
他说的是展厅正中央的仙女星系。
沈知岁摇摇头，指尖隔空指着里边的照片，她像是在问秦珩，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能看见里边那两团泡沫状的天体吗？”
沈知岁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目光有片刻的涣散。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那年，男孩坐在医院台阶上，笨拙地拿着手机，用最深奥的语言解释最浅显的道理。
“你知道吗？”
“我们所知道的瑰丽星云，是由星际空间的气体和尘埃结合成的云雾状天体。”
“在大质量恒星演化到晚期时，内部不能产生新的能量，巨大的引力使整个星体迅速向中心坍缩，将中心物质都压成中子状态，形成中子星。
而外层下坍的物质遇到这坚硬的中子核反弹引起爆炸，这就是超新星爆发。”
“比如说2009年11月10日，位于智利的双子南座望远镜上的多天体光谱仪捕捉到了大麦哲伦星云的DEM L316号地区两个超新星爆发遗留下的气泡状星云，他们是由不同类型的超新星爆炸所形成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气体与尘埃复合物。”
“存在即合理，宇宙尘埃也有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男孩一本正经解释着，眼角瞥见沈知岁红了的眼眶，又急了眼，手忙脚乱哄着人：“嗳嗳嗳，你怎么又哭了呀？”
男孩苦恼皱起眉角：“是不是因为太简单所以觉得无聊了？”
最后他们的谈话终结于一段钢琴曲。
……
光影渐渐向外退散了开，记忆中男孩的面孔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那双茶色眼瞳。
沈知岁半眯起眸子。
蓦地她又想起了路行远送给自己的那幅数字油画，她那时还以为画的是蟹状星云，也是源于超新星爆炸的残骸，不过后来泼了水，又变得不像了。
沈知岁那时还暗笑自己多想。
秦珩好像讶异于沈知岁对天文的兴趣，饶有兴致偏着头听沈知岁讲话。
太空馆内，那对小情侣刚好走到身后。
沈知岁忽的听见女孩子娇嗔的声音，捶着男朋友的胸膛问责：“那你上次怎么还说我不是你女朋友？”
秦珩恰好也垂眼看了过来，和沈知岁的视线碰撞在一处。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秦珩挑了下眉，那双浅淡茶色眼瞳写满了和女孩一样的困惑，玩味望着沈知岁。
万籁俱寂中，落日余晖透过玻璃窗落在脚尖，暖了一室，光影在两人之间流淌，暖黄绸带一般绚丽。
沈知岁缓慢眨了眨眼睛，睫毛相碰之间。
她好像看见绮丽落霞依偎在地平线上，看见海鸥成群在空中盘旋飞舞，最后又缓缓下滑降落在甲板栏杆上。
好像听见了海水在礁石上敲打，听见海浪在耳边翻滚，澎湃有声，一下又一下撞在她心上。
潮起潮落。
落日余烬消散。
少年在她耳畔低语呢喃。
昏黄光影中。
沈知岁慢慢弯起唇角。
她声音很轻很轻。
她说：
“阿辞不是男朋友。”
“是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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