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天蓬
省城大学，新生宿舍。
李小四坐在书桌上，挤眉弄眼的问：“知道姓朱的人当中，谁最有名吗？”
周老大靠着墙半躺在床上，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答道：“朱元璋，明朝开国皇帝，演绎了一个从讨米和尚到一国之君的传奇故事。”
李小四摇头：“不是。”
光着膀子的刘老三，一上一下举着哑铃，答道：“不是朱元璋？那肯定就是咱新中国的朱总司令！”
李小四微笑，摇头：“不对。”
刘老三突然咧嘴一笑：“我知道了！”接着仰头望着天花板，一脸的沉痛：“曾经，有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好好珍惜……如果上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
“啪”的一声，一本书砸在了刘老三的头上，一个声音很不满的说道：“能不能好好说话？这么老的段子，耳朵都磨出茧子了，你还叨叨？知道为什么挨打不？没见大伙儿快要吐了？”
被突然袭击，刘老三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没错”，周老大强忍着笑，说道：“老三你想说紫霞仙子，是吧？这片子我电脑上还留着。不过，你刚才这个表情，呵呵，要是拍下来发到网上，我们是知道你在表演为情所伤的悲痛哪，可别人呢？肯定以为你吃多了，蹲大号呢！说不定某个美眉看到了，明天还得给你送香蕉。”
香蕉，香软可口，还有化解腹胀、促进肠道通畅之特效。
用书砸我？刘老三正打算给那家伙一个教训，但让周老大这又一顿调戏，犹豫起来，一只手将书紧紧的捏在手中，考虑着要砸谁的问题！另一只则紧握着一个硕大的哑铃。
这时，李小四嘿嘿一笑，道：“《大话西游》是经典，我也喜欢。但片子太老，这么多年了，紫霞仙子也老了，名气实在掉得厉害，远远不够格啊！如果明天有人送香蕉……”
三连击，刘老三真个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只见他将手中的书狠狠的朝李小四砸了过去，另一只手将哑铃往桌子上一砸，怒道：“小四，什么姓朱的排名高不高的，你不是耍我们大伙儿玩吧？我告你，你要是耍我们，信不信我们将你扒光了，吊在宿舍走廊外面展览啊？”
刘老三的肌肉确实发达，但能上大学，这脑子也差不到哪里去。你瞧，这一手“乾坤大挪移”可使得漂亮极了，话题一下转回朱姓排名上来，出题的李小四成了被大众审查的对象！
宿舍内所有兄弟都朝李小四望过来。
李小四大是恐惧，双手乱晃，连忙否认：“不敢，不敢！再说，众位哥哥英明神武，我这水平，就是想耍你们也不够格啊！”
周老大云淡风轻：“那倒是！”
刘老三怒气未平：“哼！算你小子有自知之明！”
“听听，只是水平问题，还是有耍我们的想法啊！看来，某人啊，就是想大伙把他给扒光了！这天气热得要命，扒光了多凉快啊！挂在走廊外，嘿嘿，说不定还能勾来一群美眉旁观、拍个照什么的，再往微博上一发，哇唔，可不就出名了？”
坐在凳子上装样看书、嘴角却挂着冷笑的老二朱伯光嘲讽道。
朱伯光很肯定，李小四这是转着圈子准备编排他呢，因为整个宿舍就他一个人姓朱。
周老大朝朱伯光摆了摆手，一副领导派头，道：“朱二（猪儿），怎么排名也轮不到你，多听少说！小四，你继续！”
李小四很是得意，道：“要说这姓朱的人当中最有名的，朱元璋最多只能跟我一样，排第四。”
周老大作沉思状：“嗯……继续。”
刘老三有些不耐烦：“少啰嗦，赶紧的！”
老二朱伯光摇着头，那神情是十分的不屑。内心也有点好奇李小四接下会怎么把话给圆上去。
“为什么说朱元璋最多排第四呢？因为两位朱老总肯定比他有名。哪两位？自然是朱总司令和朱总理呗！”
周老大点点头：“政治正确，没法挑理！”
刘老三大是不满：“别兜了，快说！”
老二朱伯光嗤笑，道：“切！朱元璋最多第四？那要是按少的算，起码是从第五往后排。那你再说两个比他有名的出来？”
李小四露出一副你很无知的表情，撇嘴道：“朱小脚，应该够格吧？”
“啊？朱小脚？哪个啊？我怎么没听说过？”刘老三一脸迷惑状。这个不是装的，他还真不知道。
周老大对着刘老三摇摇头，叹息道：“唉！这是咱们宿舍的悲哀啊！”见刘老三举起了粗壮的胳膊、捏紧了拳头、怒目而视，周老大急忙道：“知道伊大球不？”
“知道啊，不就是文艺系那个姓伊的系花嘛，胸前很丰满的那个。跟她有啥关系？”刘老三怒气未平。
“有，关系大了！”周老大很坚定，又道：“你想啊，要是伊大系花有一双只有三寸长的小脚，走起路来会怎样？”周老大把大拇指和食指张开一半，强调道：“三寸！”
刘老三的眼睛立马睁大，还有些发直，仿佛伊大系花正以三寸金莲在他面前款款而行，那波涛汹涌的！砸吧了一下嘴唇，口水也不自觉的流出来了……忽然瞧见李小四那张贼笑的脸，刘老三马上变得一本正经，说道：“小四，注意形象啊！口水都流出来了。”
“啊？”李小四极度无语。
“啊什么呀？赶紧说谁排名第一吧！”刘老三责备道。
至于谁是“朱小脚”，这重要么？是否有足够的名气，这重要么？对于一群十八九岁正是青春飞扬、畅想无限的男生来说，这个人看来很闷骚，关联的故事很风骚，足够了！
可能有人要问，“朱小脚”是谁？不是指“存天理，灭人欲”的那位吧？作者在此特别声明一下，集体宿舍里的胡吹乱侃，不必过于计较。
李小四非常鄙视刘老三的厚颜无耻，他不停的摇着头。
直到刘老三再次挥动那硕大的拳头，李小四才慢条斯理的清了清嗓子。憋了这许久，这会他很是得瑟：“第一嘛？这都不知道？猪八戒啊！”
“切！”周老大和刘老三同时发出声来，显然对小四的答案不满意。周老大还很公允的说道：“猪八戒的猪，跟姓朱的朱（猪）明显不是一个字嘛！”
“嘿、嘿嘿！”老二朱伯光的脸色非常难看，眼神中带着杀气。
周老大有些尴尬，笑道：“纯粹口误，真不是骂你。”
李小四也急忙从书桌上下来，对着朱伯光贱笑，道：“二哥，我没那意思啊！就先前吧，我在想，这天蓬元帅法号八戒，《笑傲江湖》第一男配田伯光，法号不可不戒，有类似之处啊！这两人都是色中豪杰，狼辈楷模啊！二哥你姓朱排行第二，又名伯光，这——是不是有啥内在联系？”
这是解释么？这是补枪！说话间，李小四已经离朱伯光远远的。
“内在联系是吧？你过来，我告诉你！”朱伯光拿起一本一寸厚的书就往李小四头上砸，咬牙切齿的样子实在有些吓人，李小四躲得更远了。
刘老三准备劝架：“八戒哥哥——”
他的话还没说完，朱伯光已经攥紧了拳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咆哮道：“谁要是叫我‘八戒’，或者‘二师兄’什么的，我就跟他势不两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周老大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了起来，上前勾住朱伯光的脖子，劝解道：“消消气，消消气。不叫‘八戒’、‘二师兄’，不叫这两称呼就行，对吧？我们不叫就是。”
这话有潜台词啊？只是朱伯光听到可以“不二不八戒”，心头高兴，一时没察觉到……
刘老三也上前按住朱伯光，劝道：“我们肯定尊重你的意见，说话算话。你看，我和老大、小四都有绰号，老大是‘初哥’——”
周老大对刘老三怒目而视。
刘老三把头扭向一边，继续说道：“我绰号黑旋风，你还经常叫我‘老黑’。小四多伪娘啊，绰号却叫‘李大嘴’，他不是也没意见么？”
李小四可不是没意见，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看样子是要发飙！
眼看要开启混战模式，刘老三那个心慌啊，急忙道：“这都是你取的绰号呢。哥们四个，就你没有绰号！天蓬哥哥，咱不能自绝于人民不是？”
朱伯光觉得刘老三说的有点儿道理，正要点头时突然回过味来，不对啊，天蓬哥哥？这会就给我叫上了？
他还没作出反应，周老大已经拍板了：“天蓬，就这么说定了啊！我们一定不会叫你‘八戒’、‘二师兄’什么的。从此以后，你的大号是天蓬元帅，昵称——天蓬！”
朱伯光欲哭无泪，绰号还有分什么大号、昵称的么？这一下不是给了两绰号？
李小四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发飙的面部表情，因为没人理睬！这时他站在一边怪笑道：“天蓬哥，不关我事啊！我都给你听得清清楚楚，最先是刘老三叫出来的，他是罪魁祸首！老大是帮凶。”
朱伯光被老大老三俩限制住了，一边挣扎，一边狂怒道：“刀子呢，昨天切西瓜的刀呢？藏哪儿了？我要刀子，我要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白刀……不对，不是白刀子出，我——我什么来着？”
朱伯光这一激动，思维有些混乱，忘词了！
周老大马上接口：“天蓬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对，我天蓬——我呸！”
“哈哈哈”，老大、老三、小四见得朱伯光中招，一起放肆的大笑起来。
……
天蓬，本名朱伯光，男，身高中等，弱胖，好读杂书，随性洒脱，偶尔会有些小偏执。
爷爷朱昌歌，七十年代死于非命。
父亲朱有才，人如其名，有才，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国家厅级干部，离婚再娶，共有两子，朱伯光为其前妻所生。
朱伯光年幼时父母离异，一直由奶奶带着在农村老家长大。
上大学后，奶奶搬入省城与朱有才一家合住。他则因为对父亲的新家庭有抗拒心理，常年住校。
所以，自上大学那年起，朱伯光算是没有家了！
……
夏日黄昏，夕阳已下。
人民新路上，朱伯光正骑着摩托车在兜风。
这时的朱伯光已经二十二岁了，已经结束大三学年的学习。他今天去应征一份暑假短期工，结果让他很满意。心头愉快，朱伯光游哉乐哉地享受着风吹的快感。
正当此时，一辆敞篷跑车从他身边飞速的飙了过去，卷起一阵狂风。
突然的异变，把朱伯光吓了一大跳，一惊之下失了神，将摩托车车头往外偏了，竟然冲进了非机动车道。
还好，下班高峰期已过，非机动车道上的自行车不多，朱伯光反应也快，除了一位踩三轮车的大叔受了点惊吓外，没其他意外。
稳住摩托车之后，朱伯光才发觉，刚才那敞篷跑车竟然是从慢行道超车，还超速！这他吗的不是违章驾驶吗？
眼看那敞篷跑车要跑没影了，却又慢慢停了下来，原来是路口红灯亮了，敞篷跑车被拦了下来。
朱伯光给受惊的大叔丢了一句“对不起”，就加大油门，直冲向前。“狗日的，我看你往哪儿跑！”
十几秒钟就靠近了那敞篷跑车，这时他发现，那坐在驾驶位上的人很眼熟，朱伯耀？
朱伯耀是朱伯光同父异母的弟弟。光宗耀祖，这是朱伯光的父亲朱有才的执念。
但朱伯光与这异母弟弟从来没有一起生活过，见面次数都不多，不怎么说得上话，关系自然淡漠。
见驾车的是朱伯耀，副驾上还坐着一个漂亮女孩，朱伯光心念一转，把摩托车紧靠着敞篷跑车的右侧，露出一副轻佻的嘴脸来，朝那女孩招呼道：
“嗨，美女？边上是你男朋友啊？太嫩了点吧？还没十八岁呢，他长毛了没有？”
那女孩偏过头来，眼中含怒，看到了朱伯光的脸，惊讶的发现很面熟，转过头去看朱伯耀，发现两张脸长得很像，又回头瞄了一眼朱伯光，没吭声了。
“关你什么事啊？要你多管闲事？”
朱伯耀年纪不大，却已经养成了一些纨绔子弟的习性，要不是看在还算“熟人”的份上，他早就破口大骂了。
朱伯光也不理睬他，只管跟那女孩调侃：
“我说美女，这男朋友一定要选好了！像他这样的，还没成年就拈花惹草，没驾照也敢开着车狂飙，还违章超车，太没有安全感了！哪天运气差点，就会出事啊。车祸啊，你想，那场面！血淋淋的，指定是睡觉也做噩梦！”
如果有人在你喜欢的女孩面前这样不断嘲讽你，你也无法忍受。朱伯耀怒火中烧，大吼到：“有完没完，滚吧你？”
朱伯光摇了摇头，继续对女孩说道：“看到了吧？轻佻暴躁，这性格太差劲！相处久了，难免有怄气的时候，到时你受得了吗？今天幸好是遇到我，要是别人，他这样早就被人拽下来暴打了。”
朱伯耀的怒火已经完全没法压制，霍然站起来，身体横过副驾驶，挥舞着手臂朝朱伯光打了过去，怒吼道：“你以为你谁啊？老爸已经不要你了，你还死皮赖脸的贴上来，想认亲啊？贱不贱啊你！”
朱伯光冷笑，一把抓住朱伯耀挥舞的手臂，冷冷的说道：“你以为我稀罕？我根本就不在乎。只有你这种寄生虫，才需要他的施舍。”
这话很硬气。事实上，朱伯光这两年的大学费用的确是他自个挣的，一是奖学金，另外，他有些音乐天赋，嗓子还过得去，经常在街头卖唱，曾经还混进酒吧做过驻唱，基本上能维持经济自给。
朱伯耀身体横在副座上空，一只手撑在跑车侧边上，一只手被朱伯光拉扯着，这姿势不可能舒服。他挣脱不开，很是狂躁，冲朱伯光怒吼道：“放手！”
朱伯光只是冷冷的盯着朱伯耀，无动于衷。
处于两人中间的女孩只好紧贴着副座靠背，不知所措。
不知什么时候绿灯亮了，后面的车子不耐烦看这种小打小闹，纷纷按起了喇叭，一时间喇叭声此起彼伏。
朱伯耀本就是少爷心气，怎会服软，越是争持，他面容越是狰狞，眼神越发凶厉。
原本只是想警告朱伯耀一番的朱伯光，被朱伯耀的凶狠劲给刺激到了，执拗脾气一上来，越发不肯松手。
两个姓朱的僵持着，谁也不肯先低头。副座的女孩备受折磨，实在忍受不了，才小心翼翼的说道：“绿灯亮了！”
朱伯光看了女孩一眼，想起自己是成年人，何必跟一孩子一般见识，于是放手。并对女孩说道：“男朋友不能随便找，这人很差劲，甩了吧。要找男朋友，我帮你介绍一个哈。”
朱伯耀受够了气，这会松脱了，急忙发动车子，在冲出去的一刹那，他一脸凶恶的对朱伯光吼道：“等奶奶死了，没人护着你，我弄死你！”
朱伯光一下愣住了，好一会才醒过来，心中怒火猛往外冒，油门往下一扣，摩托车怒吼一声窜了出去。
他眼里只剩下飞快远去的敞篷跑车，一边加大油门猛追，一边高声怒吼：“你这畜生，不盼着奶奶好，竟然——”
话没说完，眼前就突然冒出一辆猎豹车，朱伯光想刹车都来不及，“砰”的一声大响，摩托车撞上了猎豹车头，朱伯光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草，今晚得在医院过了！这回光荣负伤，不知道老黑和李大嘴会怎么笑话我，特别是大嘴，肯定会说老子调戏自己弟弟的女朋友，遭了报应！这真他吗的糗！糗大了！”
红灯闪烁，读秒在继续：43，42，41……
……
晚间新闻播报：“今日下午七点，人民新路十字路口发生了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一名青年男子骑摩托车闯红灯，与一辆猎豹车相撞。该男子被撞翻在地，因头颅破裂当场死亡。……提醒广大民众注意，骑乘摩托车一定要戴头盔……”
……
死亡，不是失去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余华
且行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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