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咔嚓。”
伏黑惠能够感知到，佩戴在身前的那枚玉佩出现了一道裂痕。
“嗯？这种防护用的咒具……还真是让人看到就不由自主地想要弄坏啊。”宿傩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看着靠在废墟里的伏黑惠：“这是你们新认识的那个丫头的吧，她叫什么来着？”
“……”
“算了，名字不重要。虽然这种自欺欺人的东西作用不大，但她愿意把它送给你，伏黑惠，看来她对你很着迷啊。”宿傩自顾自地说道，“嗯，现在失去了庇护，她应该更好杀了吧~”
少年伸出手，抹掉了唇边的鲜血。
——因果报应并非全自动，咒术师就是这“报应”齿轮中的一个。东野将玉佩送给他，为的是让他活下去，但就算他无法活下去，也绝不能让她因为失去了这件东西，而获得本不属于她的结果。
哪怕他会食言……不，他已经食言了，因为玉佩已经损坏，那么他是否会完好无损，已经不重要了。
“我会不平等地去救助他人。”
此刻，先从她的未来开始。
第8话「同舟」
雨势越来越大。
一日一卦，千春今天已经卜过，没办法再算，正当她坐立难安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在看清屏幕上的名字的那一瞬，她立刻接通了电话：“伏黑？”
因为有了林绮手机被别人使用的前车之鉴，直到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时，千春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浮现了“太好了，他没事”的想法。
“事情已经结束了。”少年低声说道，“东野，能不能麻烦你告诉伊地知先生，让他来接我……和虎杖。”
尽管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但千春素来留意他的情况，她能够分辨出他到底是无事发生，还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听起来是后者……难道他们的伤势很重吗？那必须得尽快得到治疗。
虽然她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她没有继续多问，只是立刻拉着伊地知去开车：“快，我们得立刻返回少年院！”
坐在车上，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心情越发沉重。
难道那个“变卦”，没有生效？
如果是伏黑和虎杖受伤了，他应该让她联系医院派医护人员过来，或者让伊地知先生联系家入小姐，这才是最合理的情况。他甚至可以直接打给伊地知或者家入小姐，这会是更节省时间的方法。但他第一时间，把电话打给了她。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再打给别人了。
是的，伏黑惠就是这么想的。少年脱下外套盖在虎杖的身上，然后把虎杖搬到了可以避雨的地方。他自己又站到了雨帘之中，脑海里全都是这些天和虎杖的相处，还有他们之间最后的那段对话，这样的记忆，被反复地播放着。
在知道他救助虎杖不需要理由之后，虎杖最后可能会走得安心一些……
理智告诉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就算家入医生可以赶到，也没有任何办法了。那么，他理应思考这件事背后的疑点，可是他的心里乱糟糟的，即使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也不能让他感到些许清醒。
其实他跟着五条老师见过不少事情，他曾经目睹过同伴的死亡，但是那时候和现在是不一样的。伴随着虎杖的死去，他也好像在原地死过了一次，从三途川走了一遭——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他拿出手机，用接触到雨水的手指在沾水后没有那么灵敏的屏幕上按着，连着按了几次，才让屏幕定格在“ひ（hi）”那一栏。
——「东野千春」。
即使是在这一刻，他也能艰难地为自己的做法找出一个合理的、清晰的解释：伊地知先生可能在忙各方面的沟通，电话会占线，不能及时接通。
在理智分析了所有的“不能”之后，那么最后剩下的，就是本能。
电话被接通了。
少女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伏黑？”
我还活着，他想。
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我回到了人间。
汽车停下了，少女一头扎进了雨幕里，身后是伊地知先生慌忙的呼喊：“东野同学，你没有拿伞！”
伏黑还好吗？虎杖怎样了？我当初是不是应该留下？我是否因为过于相信自己的卜算，而做出了冷血的选择，即使它是“正确”的？她再一次奔跑，脑海里仍旧是无数疑问，然后千春停住了脚步，她先看到了站在雨里的伏黑，他站在雨中，校服外套不见了。
然后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覆着校服外套的虎杖。
她眨了眨眼睛。
……啊，准备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崩塌了。
思绪陷入混沌，千春忘记了身处何处，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周遭的一切都染上了灰蒙蒙的天色。她依靠着本能，让双腿向前迈进，积水被踩中时发出的清脆响声使得伏黑惠抬起头来，然后对上了她失神的双目。
“东野……”
你来了啊。
她看着他，嘴唇微动，声音溶解在雨中。
“惠。”
——「megumi」。
伏黑惠被她撞得后退了一步，他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冲过来抱住他。少年皱着眉吸了一口气，嘶……虽然肋骨可能还健在，但他敢断定他从高空摔下来的时候绝对有哪里摔出了内伤，之前没感觉到疼痛是因为痛觉被悲伤所覆盖了。此刻被她这么一撞，痛觉骤然回归。
衣服被雨水打湿了，连带着身体也开始发冷，然而这时候，有一道热源靠住了他，是来自少女的体温。她埋首在他肩上，紧紧地抱住他，微微颤抖着。他稍稍偏过视线，下颌就能够触碰到她柔软的长发。
她在难过。
也是，她这样的人……一定会内疚于自己没有留下吧。哪怕她知道她留下来于事无补，但是死亡的阴霾是如此公平，见者有份地将每个人所笼罩。
当初她连他当时那点擦伤都非常在意，何况是面对虎杖的死亡。
伏黑惠恍惚着，想到了在初中在屋檐下避雨时，曾经看到过的靠在一起相互取暖的流浪猫与流浪狗，那是柔软的、脆弱的小生命。这样的形容词和咒术师原本没有什么联系，即使他们有着这样那样的弱点，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即使会死亡，那也一定是在战斗之后。
人出生在世界上，本身就是在流浪。她在异国他乡，而他没有家。她暂时需要这样的拥抱来平复心情，至于原本不需要安慰的他……
“东野，你会感冒的。”伏黑惠说道。
她不说话。
他想了想，忽然想起来她跑过来的时候，喊的不是他的姓氏，而是——惠。
“千春。”少年妥协地说道。
“嗯。”千春轻声应道，但没有松开他的意思。她只是抽回一只手，摸索着从长裙的口袋里拿出了什么，接着低声地念了两句宛如呢喃一般的咒语，将什么东西拍在了他的后背上。
然后雨水在落到他身前的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分开了一样，落到了两边。临时的避水符，她身上只带了一张，但是这样就足够了，她想。
她开口说道：“我说过了，我不会独自避雨。”
……笨蛋吗，她还是会被淋到啊。
伏黑惠在心底叹了口气。
真固执。
算了，随她去吧，等会看看能不能买到姜茶……
伊地知先生在打电话联系其他人，虎杖的遗体应该会交给家入医生吧，毕竟虎杖的身体里寄生着宿傩，一般人可处理不了。伏黑惠任由她抱着，开始思考事件背后的疑点：咒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如果是高层故意派他们来送死，那么五条老师的出差是否过于巧合？可是特级咒灵的出现是可以被人为操纵的吗？
思索无果，伏黑惠回过神来，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东野不是咒术高专的学生，她当然没有高专的校服，所以她今天穿的是她的私服，衬衫和长裙。衬衫原本就是轻薄的材质，此刻淋了雨，很快就变成了透明色——
他只有一件外套，已经给虎杖了。
心情沉重的伊地知刚打完电话，然后就对上了伏黑惠的眼神。总感觉伏黑同学好像在用口型跟他传达着什么，呃，外套？
“东……千春。”少年自觉地采用了有效称谓，低声唤道，“抬头。”
“惠？”千春抬头看他，眼神似乎因为这场雨蒙上了一层水意，湿漉漉的。
“等我一下。”他怔了怔，然后轻轻地把她的手拿开了。
只见伏黑惠快步走到伊地知那里，拿了对方脱下来的西装外套，以及一把雨伞。少年迅速折返回来，将外套从她身前覆上，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发顶，半分也没有分给别处：“……伸手。”
少女“哦”了一声，将手臂伸到袖子里，身前被外套就此罩住。
伏黑惠打开伞，伞面在她的上方将雨滴隔开。
千春眨了眨眼睛。
因为她不会独自避雨，他又不想让他感冒。
所以最后他的选择是，一起避雨吗？
“谢谢。”
“……没什么。”
由于伏黑惠也需要进行治疗，所以他们没有留到高专来人将虎杖带走。在临上车前，千春最后看了一眼虎杖的遗体，然后别过了头。
原来雨水从脸上滑落之后，会变成咸的啊，她想。
来到医院后，钉崎已经醒来了，在看到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她的脸色微微一变，没有多说什么。千春选择留下来陪她，然后在新田小姐过来接替伊地知先生的时候，她收到了一杯姜茶，对此新田小姐解释道：“这是伏黑同学让我带的。”
姜茶暖融融的，足以驱散身心的寒冷。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考虑到这些啊……千春低着头，喝完了这杯姜茶。
好在咒术师的身体素质都很不错，伤势都不是很严重的两人在次日就返回了高专。千春也没有感冒，她对伏黑惠又到了谢，伏黑惠表示这没什么，他对她们讲述了昨日的具体情况，也是直到这时候，千春这才知道，原来虎杖居然和传说中的宿傩有着这样的联系。
“这是我可以知道的吗？”她不由得问道。
“我问过五条老师了，他说可以告诉你。”伏黑惠说道。
千春点了点头，她感觉之前的疑惑瞬间得到了解答。也许是有人忌惮宿傩，所以想让虎杖送死，毕竟虎杖是五条老师力保下来的。但他们低估了宿傩，如果不是宿傩最后采用了这样极端的方式，而虎杖为了救下伏黑强制回归，这才导致了他的死亡，不然只靠那个特级咒灵，根本打不过宿傩啊。
而且伏黑提到虎杖的手臂被宿傩复原了，这说明宿傩有着类比“反转术式”的能力，难道他会心甘情愿地让虎杖就这样死亡吗？“容器”应该没那么好找吧。
其实从昨天到现在，在最初的震惊褪去之后，千春对于虎杖的死亡一直都没有什么实感。她觉得虎杖这种连遗言都是“希望朋友们长命百岁”的人，不应该就这样死去。在知道宿傩的事情之后，她想，也许这就是卦象中的转机。
在讲完虎杖的事情之后，伏黑惠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那枚出现裂痕的玉佩：“抱歉，东野，我没能把你的玉佩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玉佩？”钉崎惊讶道。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展到了送信物的地步了吗？！
“没事，大不了再找一块就是了。”千春不在意地说道，“虽然它现在没有护身符的作用了，但是你不要把它扔掉哦。请务必继续携带，我想它以后，应该还会再派上用场。”
话是这么说，但玉石不是可遇不可求的无价之宝吗？就算她不在意它的损坏，但她还让他继续保管着玉佩，总感觉不太合适。
于是少年不由得说道：“其实这种贵重的东西你不应该给我，如果你下次遇到危险……”
“惠。”千春打断了他的话，又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钉崎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他们也已经进展到喊名字的关系了？
伏黑惠怔了怔，昨天他还以为是她太着急了，在各种情绪的错乱之下，这才喊了他的名字，没想到她今天居然还这么称呼他。不仅如此，因为这个称谓，他想起了当时因为沉浸在虎杖死亡的悲伤的情绪中，他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某些情绪。
隔着布料所感知到的温软的触感，在冰冷的雨中升高的体温，变成透明色的衬衫以及她没有扣好的领口，还有她的眼神——
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与紧张瞬间将少年就此席卷。
“……”
钉崎：？
不是吧，伏黑被喊了名字之后竟然脸红了？！
千春问道：“你是觉得，我离开了它的保护，会弱到很容易被别人杀掉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伏黑惠立刻说道。虽然千春和他一样都只是二级咒术师，但咒术师原本就很稀少，在同龄人之中她的水平已经相当不错，他并不是觉得她一定需要这种东西进行保护。
“那不就好了。”千春展颜一笑，“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救人的吗？救你和救我有什么区别？只要你是完好的，那就足够了。”
“不过，如果你真过意不去，”少女认真地说道，“那么下次，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
“请一定要在我身边哦。”
那条挂在他颈间的红绳，好像在无形之中，变成了连接他们两个人的线。在他没有抗拒，而是留下那枚玉佩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欠下的人情会将他们此后的人生暂时捆绑到一起，像是昨日的拥抱一样，那是一道没有咒语的束缚。在雨中漂泊流浪的时刻，他们同舟。
但是，玉佩因他而损坏，他确实要偿还她的这番好意。
少年垂眸，他想，即使她未必需要他保护，即使在遇到敌人的时候，就算他在场，对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就算是动用那个术式，他也务必要对她负责。
那就姑且让他来做她的护身符吧。
“……好。”他说。
“惠，你怎么比平时更阴沉了，难不成你在守夜啊？”一道声音突然传来，三个人一起看了过去，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
“禅院前辈。”伏黑惠说道。
“别叫我的姓——”她这么说着，被远处呼唤她名字的声音给打断了，“真希，真希！！”
伏黑惠对钉崎和千春介绍了二年级的这三位前辈：擅长使用咒具的禅院真希（她正在因为不知情说错了话而懊恼），说话词汇仅限于饭团馅料的咒言师狗卷（他用“海带”对他们打了招呼），以及熊猫。
除此之外，二年级还有一位可以毫无保留尊敬的乙骨学长，目前不在日本。
熊猫，这可是国宝诶！千春好奇地看着他，感觉有些神奇，不多介绍两句吗？
钉崎也非常无语：“你打算一句熊猫就把熊猫给一语带过？”
“虽然我们来找他们是因为正事，但是，但是果然——真希！”熊猫激动地说道，“原来惠喜欢可爱类型的啊！”
伏黑惠：？
千春：嗯？
钉崎：咳咳……
狗卷：鲑鱼。
“哦哦！我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禅院真希立刻忘记了之前的尴尬。她推了推眼镜，看向坐在台阶上的千春：“你就是惠那个从国外找过来的女朋友吧？”
tbc
(https://www.mbaoge.cc/45303_45303083/40502728.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mbaoge.cc。手机版阅读网址：m.mbao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