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阳村那边如火如荼地建酒坊建客舍，宁家食铺这天也迎来开业以来，生意最差的一天。
这日，是童试的最后一场的放榜日。
那些住镇子周边村落里的，有不少人家的孩子都是跟镇里的先生学习，这些人家通常早上将孩子送过来后，便在镇上的集市做点小买卖，又或者给镇里头的人家做的零工。这些人都是家境还算可以，集市上的吃食不太瞧得上，天天下饭馆也吃不起，自从宁家食铺开业之后，他们便吃这儿的常客。
不过今天是放榜日，他们要不是都挤在放榜处，就是在家里等消息，宁家食铺少了这一部分的生意，倒也轻松了一些。
“都这时辰了，怎么还没见人报信？”卫老爷在铺子里头转了几圈，抹了把额上的热汗，对坐在角落处看书的宁四郎道，“四郎啊，莫要着急，兴许一会儿就有官报员过来了。”
卫夫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都不知是哪个着急，你快好好坐下来吧，这日子越发闷热了，你转来转去的，莫要中暑。”
“是呢，这日头实在厉害，刚才我们去县学送饭，那些学子们还问能不能把后天的红烧肉换成红烧豆腐。”石氏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道。
袁氏用手扇着风，说：“这天闷热的很，别说是学子们，我现在除了凉水，什么都不想吃。”
宁锦欣在角落的桌上已经趴着了，她一点儿都不想动，因为多动几下就要冒出汗来。小时候在村里头，这个时候母亲会带着她和宁四郎，在林子里的小溪边上躲热，母亲不在之后，这样的天气没胃口正好，能省粮食。
现在在这镇子里头，附近树木都不多见的，出门就暴晒，傍晚开始更是闷热得很，地上隔一段时间就得泼一回井水。
“要是有雪糕和冰冻的柠檬茶就好了。”宁锦欣闷闷地说道。
“欣姐儿在说什么东西？是想要冰浆么？”袁氏从她的话里头只听懂了冰和茶这两样东西。
石氏立刻说哦：“冰浆得多贵呀，那是城里头才有的东西，我们这镇上的大户人家，根本就没人建得了冰窖的。就是这最大的酒楼里头，都只有凉浆没有冰浆。”
袁氏听罢，立刻就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你吃过？”
“我今日……”石氏猛地一停顿，却发现已经说漏了嘴，只好在众人的目光下，小声说，“不就是要送饭去县学么，回来的时候感到头晕气闷的，就……就买了一壶梨子凉浆。”
众人都瞪圆了眼。
卫夫人倒抽了一口气，说：“买什么凉浆，回来在凉水里加点饴糖，搁井里头放着不就好了么。”
虽然说铺子赚了不少钱，宁锦欣也给他们分了不少，就是天天喝凉浆也是没问题的，但是都是熬过苦日子的人，花起银子来都十分节省。
卫夫人悔不当初，就不应该让他们自己管钱，这么大手大脚的，日后能剩多少给孩子？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节省这个词的。
宁锦欣：“凉浆是什么东西？”
宁四郎：“凉浆很好吃？”
卫老三：“好你个石氏，我们一同去送的饭，你居然去吃凉浆却不叫上我！！”
这三位的心思便不一样了，宁锦欣是一直待在村里头，对外头的事情几乎都是从宋子熙口中得知的，之前还没有试过这般闷热的时候，而且也顾不上享受，也就没想起冰块来。宁四郎是从没吃过什么凉浆冰浆，对此十分好奇。
唯独作为石氏夫君的卫老三，此时的心凉拨凉拨的，不吃凉浆都不觉得热了。
石氏忙着去哄自家夫君，没空回答宁锦欣和宁四郎的问题，倒是在城里头待过好几年的卫老爷给他们解释道：“最先是从宫里传出来冰碗一物，用时令的果肉切好后加上冰碎，便成了冰碗，在京城那边风靡了好一阵子。后来民间也开始模仿，但是水果和冰都太贵了，于是乎就有人用果肉熬汤，将汤水镇在井里头，得出了浆饮。再后来，能用上冰的人家在浆饮里头加碎冰，曰之冰浆，没加冰只镇于井水的，唤作凉浆。”
宁锦欣瞬间一个激灵：“这个简单，我们也能做呀。”
“傻孩子。”卫夫人拿着扇，笑着过去给宁锦欣扇风，“我们这儿就一口井，吃的用的都是它，这凉浆是要放里头了，这井还怎么用？难不成就为了两口凉水，特地买两个大缸回来不成，多占位置呀。”
不，她能做的，不只是凉浆。
“我出去一下。”宁锦欣丢下话，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哎哟，慢点儿跑，当心中暑了。”卫夫人追出去几步，发现宁锦欣已跑远，回头叨叨道：“女儿家的，怎么能在大街上跑，真不知道是像了谁。”
卫家所有成员下意识地同时看向了卫夫人。
宁四郎见状，忆起这段日子以来，外祖母说起她年轻时候，跟着父母走商的英勇事迹，默默地将视线移回到书上去。
……
宁锦欣一路小跑到县学门前，一拍脑袋，懊恼自己着急过了头。
县学这个时辰还未放学呢，亏得她跑出了一身汗来。
这烈日猛得很，在这儿干等非得中暑不可，宁锦欣想了想，决定先去尝尝这儿的凉浆，等到点了再过来。
酒楼离县学不远，这个时间客人也不多，宁锦欣寻了个角落的位置，点了一杯梨子凉浆和两份糕点，四处打量着。
“哎呀，原来是宁家食铺的东家，这还没到晚膳的时辰呢。”掌柜的拿着一小碟子花生米，面带笑意地走过来，说“小二，快拿壶凉浆过来，我和宁老板饮两杯。”
掌柜声音敞亮，酒楼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宁锦欣知道掌柜这是故意的。
虽然宁家食铺主要的客户人群是普通的百姓，可是因为日作私房菜名声大起，那些贵人们即使住在酒楼里，也会派人到宁家食铺炒两个私房菜，说起来也算是分薄了酒楼小部分的生意。
对此，掌柜此举，实属情理之中。
周围的吃客都在小声讨论，猜测宁锦欣是否来偷师，宁锦欣听到了却没有反驳，反而落落大方地笑着回道：“掌柜客气了，你也知道，我们宁家食铺主要是做贫寒百姓的生意，近日天气炎热，听说华悦楼里有凉浆，我便过来尝尝，回头看能不能给大伙儿换个口味。”
众人听得她如此直白的话语，倒觉得她为人光明磊落了，更何况做饭馆这行的，讲究的是厨师的手艺，若是吃过了就能做出来，这也算是本事呀。
再说了，这凉浆本也是家家能做，也说不上是什么秘方，宁锦欣有心给贫寒百姓改善菜谱，那便是尽心的表现。
“宁老板是厚道人家呀。”
“难怪宁老板生意做得好，我要是住得近，也会多去。”
“要是那工作餐给配凉浆，我肯定天天去……”
掌柜的原本是想，大伙儿知道宁家食铺的东家也来他们酒楼用餐，那代表他们酒楼的吃食比起宁家食铺，还要高一个级别，没想到这小姑娘三两句，就反让他们酒楼成了垫脚石。
他心中有点郁闷，但毕竟掌柜当久了，这点小事也不算什么，脸上神色未变，呵呵笑道：“原来是为了凉浆而来，这事儿我直接给宁老板说说也无妨。我们的凉浆用的是新鲜的果肉熬成的汤汁，再配上霜糖，镇在深井里头良久，客人点了才取出来，确保那瓷壶到了客人手上还带着凉意的。其实这些其他饭馆都有做，不过就是数量极少罢了，我们酒楼是因为有三口大深井，这才能够保证足够的量供给给客人。”
掌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骄傲的神色，这时小二送来凉浆和糕点，掌柜地突然将瓷瓶递给宁锦欣，示意她捧在手上。
天气是闷热的，酒楼里头自然比外头要好一些，但也依旧炎热。
瓷瓶贴着掌心，一股清凉传来，宁锦欣急不及待地给掌柜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然后将杯中凉浆一口饮尽。
身体的闷热顿时消去不少，不得不说，夏天真的得吃这些凉凉的东西，才觉得舒爽。
宁锦欣一连饮了三杯，这才笑着对掌柜道：“这凉浆果真解暑，味道也很好，华悦楼的出品果然非一般饭馆能比。”
虽是同行，但也并非死敌，跟何况人家背后的东家指不定是什么人物，能交好就不交恶，宁锦欣是不会吝啬赞美的。
“好说好说，宁老板一手好厨艺也是人人得以称赞的。”掌柜的见宁锦欣如此上道，这会儿的笑意也没那么虚假了，闲话了两句，便回去做事。
待掌柜离桌，宁锦欣这才打量手中的白色瓷壶。
这白瓷壶做工精致，壶口较大且壶身较薄，相比起市面上卖的普通酒壶，用来做凉浆能缩短冷却的时间，这应该是华悦楼能多卖凉浆的秘诀之一。至于里头的凉浆，就是梨子煮的水加了糖，正如掌柜说的，这当中并无不可言之处。
说实话，半两银子一壶凉浆，要说贵也是真贵，但事实上华悦楼的成本也是不少的。水果本来就贵，眼下这天气，水果又不能久存，加上他们用的是霜糖，想卖便宜点都得亏本。
若是宁家食铺要做这样的浆饮，想必是要想法子减低成本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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