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静谧无声，皎洁的月光水一般流泻于地面。
看着身下一副好整以暇的男人，司砚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他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没动，眉梢微挑，问：“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
沈则‘嗯’了一声，回答：“你问。”
司砚注视着他那双近乎妖冶的冷绿色瞳孔，若有所指：“你到底是不是人？”
似乎有半秒的愣怔，沈则很快笑了一声，说：“我怎么突然就不是人了？”
司砚却没有笑：“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沈则这副皮囊虽然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但从那夜他徒手撕裂结界，与火焰一同从空中落下的情形来看，这确实不太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能力。更不用说刚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又没有灵气护体，他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这无疑就更加可疑了。
“我究竟是不是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说话的同时，沈则用自己的目光示意司砚搁在自己胸口的手，眉眼间像是有些无奈，又说：“人类的心跳，你应该是感知出来吧。”
司砚这才反应过来，他稍稍抬头，长发便从两肩滑落，隔着结实的肌肉纹理，有力的心脏跳动正一下又一下的在他掌心震动着。
鬼魂是没有心跳的，而妖怪的心跳又格外缓慢。
从沈则此刻心跳跳动的频率来看，这确实是一颗很健康的人类心脏，只是……
司砚有些奇怪的看了沈则一眼，道：“你怎么心跳的这么快。”
月色格外柔和朦胧，少年一头墨发散乱，几缕落在沈则的脸侧。两人四目相对着，而身后，幽深的林间盛开着无数不知名的花朵，它们随风轻轻摇曳，散发着同样柔和的光芒。
远远去看，两人卧倒在林间，如同坠进了星河，气氛悄无声息的暧昧了起来，浪漫、梦幻。
“你怎么又在出神，问你话呢，”司砚伸手在沈则脸上拍了拍，蹙眉道：“难道是摔傻了吗？”
沈则摇摇头，道：“没有。”他移开自己的视线望向别处，嗓音微沉而沙哑。
司砚有些莫名其妙。
往四周打量了一眼，司砚扶着沈则的肩膀刚想借力起身，然而手腕还没发力，男人搁在他腰间的手倏地收紧。
司砚一时不防，重心不稳下，再度摔进了男人的怀抱中。
司砚：“……？”
“别出声。”几乎是瞬间，沈则眼底闪过了一丝寒光，他搂着司砚速度极快的滚进一侧更深的草丛中。
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司砚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感觉自己身上一重。
他瞪大眼睛看向又反过来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刚想抬腿去踹，沈则却仿佛早有预料，一手摁住他的小腿，另一只手又捂住了他的嘴巴。
失去了灵力，司砚的体格和沈则完全不能比，在对方的压制下，他几乎动弹不得。
司砚：“……？”
简直反了天了！
“那里有情况，”沈则的视线前一刻还在看向别处，收回目光后刚想和司砚解释些什么时，瞳孔不易察觉的微缩，要说的话全部哑在了嗓子眼。
从他的这个视角看去，少年衣衫松散，而同样凌乱的长发铺在地面，或许是在生气，那双灵动的桃花眼浮上了一点红意，几分禁忌下，竟意外的勾人。
沈则僵了一下，刚想开口，虎口处传来了一阵刺痛。
司砚一口咬住了他的手，含糊不清的说：“松开！”他一边说，眼眶更红了：“你捂得我有点喘不过来气。”
“抱歉。”
沈则又是一怔，他连忙将手松开，眉宇间闪过了一丝异样。
认识沈则到现在，司砚还是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见这样生动的神情。
倒不是说他之前的神情怎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司砚之前和沈则接触的时候，总觉得他在刻意维持着什么，好像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提前在脑海中思考过的，显得深沉。
而刚刚，那点转瞬即逝的异样却是从心发出，卸去了刻意的伪装后，倒显得几分少年气息。
“怎么了？”
司砚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他知道沈则必然是发现了什么，但因为姿势的问题，他一抬头就是沈则微微滚动的喉结，完全看不见其他地方。
沈则蹙了蹙眉，顿了几秒，说：“我们可能掉进了幻境之中。”
“幻境？”司砚愣了愣，余光瞥见自己脸侧盛放的一朵花儿上，先前没注意，此刻才发现这花居然不是从地里生出，它的花茎是一束柔和的灵光，而灵光托举着的花朵，仔细去看，除去花瓣，其花蕊就像是……
像是一只只眼睛。
心中闪过了一丝了然，司砚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沈则：“狐狸。”
“起来吧。”司砚轻轻推了推沈则的肩膀，正色道：“既然是在幻境，不论我们怎么躲，都会被发现的。”
几乎是司砚的话音刚落，夜风中，一道银铃般的娇笑声传来。
同一时间，先前还在为两人做遮挡的树木和草丛化作漫天点点灵光消散，月光得以笼罩整片地面。而在不远处的湖泊旁，一只通体雪白的银狐正姿态优雅的伏在地面，而在她的身后，数条尾巴泛着冷白色的光芒。
沈则拉着司砚起身。
“八尾？”司砚拍了拍自己的身上沾染到的泥尘，目光落在对方略有些虚幻的尾巴上，挑眉：“好巧妙的幻境。”
银狐摇着尾巴起身，以狐身口出人言：“多谢夸奖。”
和之前在山上遇到的狐群不同，眼前的这只狐狸通体银白，周身灵光点点，乃是正正经经的九尾狐一脉。而且还是正儿八经渡过了八次雷劫的九尾狐，只差一尾，除非意外，便可与天同寿。
只是……
司砚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已经死亡，这是你的灵体。”
人类在死亡之后，其魂魄便会受到冥府的召唤，再入轮回。但妖怪不同，它们死后魂魄却会彻底消散。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世界之大，多得是执念深重的妖。因着这股执念，妖怪死后魂魄久久不散，称之为灵体。
“是，这确实是我的灵体。”银狐一步一步的朝着两人走去的同时，逐渐如人类一样站了起来，几个呼吸之间，她的毛发化作长裙，
直到在两人身前不远的位置停下，彻底化作了人类女孩的模样。
她意味深长的说：“但很快就不是了。”
司砚眼角一跳，想起那消失的网红三人组，以及被操控的方振，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九尾狐是自上古便存在的灵兽，其种族巅峰之时，便是位列仙班的仙人都要退避三舍。
这样一个强大的种族，如果有死后重新为自己塑造身体的方法，这并不让人意外。
“我见过你。”
不再与司砚多言，狐妖半露魅惑的眸光落在沈则身上，她红唇微挑，一字一顿：“你是前不久封印鬼境的人。”
沈则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见沈则始终面无表情，狐妖耸了耸肩膀，目光在两人身上走了个来回后，又落在了两人手腕的手铐上，她娇笑了一声：“锁灵矿。你们两个胆子到大，戴着它也敢单枪匹马的就敢闯入我的幻境，过家家吗？”
司砚闻言，适时宜的插了一句话进来：“我说我们是不小心掉进来的，你信吗？”
“我信，”狐妖点头，笑着说：“我当然信。”说到这里，眼底闪过了一丝阴冷：“只是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
话落，狐妖右手寒光立现，下一秒，利爪便抵在司砚的胸口，
司砚见状居然也没躲，
他倒是不担心此狐妖能真的将他心脏给挖出来，如今他的灵力虽然暂时被封，但身体却是实打实的神明之体，即便对方是活着的九尾之狐，都不见得能将他的心脏挖出来，更何况眼前这只只有区区八尾的灵体。
作为前冥王，司砚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你们和别人不同。”像是也有些惊讶司砚的不动声色，狐妖看了眼脸上同款镇定的两人：“之前的那些人见了我，早就吓得哭天喊娘了。”
说着，狐妖指尖一缕红光闪过，那红光仿佛存在着什么灵性，顷刻间又化作无数丝丝缕缕的线状物，流转在司砚心口的位置。
司砚前一秒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他刚想开口说话，下一秒，心脏突然传来一阵钝痛，他身形微晃：“什么鬼东西……”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意外，狐妖的眼瞳中有异色划过，喃喃道：“奇怪，怎么是一颗……”
她声音太轻，司砚没能听清。
只是那疼痛实在是太奇怪了，并非无法忍受，只是心脏像是被什么封锁着，从深处传来的疼痛。
他刚想低头去研究自己心口处的红光，手腕的桎梏却倏地一松，
与此同时，黑暗中，赤金色的火焰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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