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灵异 > 在樟林掩映之下 > 第6章 写诗

0060写诗

        翟老师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她没有和别的班主任一样重新排座位。毕竟不少人互相认识或面熟,教室后面靠垃圾桶的一堆明显是爱玩的,前面聚在一起讨论小说分享八卦的是恋爱达人,讲台底下这一窝要么视力不好要么学习勤奋,靠前后门的明显是专业信鸽和跑买小弟,还有几个散兵游卒要么目光讷讷要么安静如鸡。

        重新排座位这种开局洗牌的操作的确可以迅速打乱整个班级人员要素使之相互流通,但同时也不利于观察青少年小团体。

        翟妈决定半月后再排座位,先按报道那天晚自习的座位坐着。

        于是苏嘉懿和文君格开始了实在不怎么快乐的前后桌生活。

        不是说对方怎样看不顺眼或讨厌,而是……

        翟妙笛的语文课或大大小小的班会,总是会点到文君格或苏嘉懿中的某一位,或者双人一并提及。其实半月内提到的次数也一共不过十次,但相对其他名字来说就很频繁了。

        每次提到他俩时,本来就认识他们的同学和本来不认识他们但当老师提起时顺认识的同学们的眼神摸过去的同学刷刷刷一齐看向他们,还没了解到班上最帅的帅哥姓甚名谁前任几个现任是谁呢,就已经可以说对这两位了如指掌了。

        除了固定只在气质和发型都极具社会气息里找对象的,不少女生都蠢蠢欲动。

        只是盯得人会不太自在。尤其是文君格,每次都会一阵尴尬。

        除了“谢谢同学”和踩那一脚,两人目前还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交集。

        总被这样一并提起……总像捆绑销售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当事人是很好的朋友,每每思及此文君格心里都有点发虚。

        9月学校没有任何需要释放青春活力的活动安排,可能是想通过一个月的静心学习收住这些童子军的心。只有唯一一个不算活动的活动,办黑板报。

        一次语文课下课,翟妙笛一边收拾教案一边对下面一半昏昏欲睡一半张牙舞爪的同学说,“这个月黑板报我想交给苏嘉懿和文君格做,大家有没有意见?”

        “没有——”醒着的人搭腔,一片稀稀拉拉。

        谁敢有意见?

        有意见等于自己上,自己上等于牺牲吃喝玩乐的时间!所以文哥和苏哥你们就为了我们的幸福牺牲一下吧!!!

        当事人没来得及有意见。

        他俩本来和翟妙笛关系就不错,看其他同学明显不像愿意办黑板报的样子,就当帮翟妙笛一个忙。而且这先斩后奏的意思也很明白了,她是希望这两位爱徒通过亲密合作达到破冰效果。

        9月份黑板报主题必然是感恩教师,鉴于黑板报只用做做花里胡哨的样子从来不会有人看,所以文君格和苏嘉懿一商量,决定文君格负责排版和绘画,苏嘉懿负责内容和抄写。

        我负责内容和抄写?

        苏嘉懿一懵。可是看着对方不容置喙的样子,苏嘉懿不太确定对方是相信自己还是不知道自己的实际水平。

        可是苏嘉懿还是很有分寸的,他不能把“我字真的好丑”这个不算秘密但也不是很光荣的信息就这样告诉这位自己的假想敌。

        有自知之明的苏嘉懿很果断很有底气地,“我不抄。”

        文君格也一愣。你不抄?你不抄那我抄?我又画画又抄字,那我要你何用?还是你能画画?

        你必须抄。

        面善魔鬼文君格心里吐槽,嘴上彬彬有礼温和微笑:“没关系的,你那么高,抄起来还不用搭凳子,多好。而且不论你写什么都不会有人看,放心。”

        和人不熟的文君格笑起来人畜无害,眼镜下漂亮的眼睛一弯,嘴角还带了个浅浅的梨涡。

        苏嘉懿嘴上没吭声,咬咬牙闷闷地哼出一个“嗯”。

        算了,我又不能去做画画的活儿。再次拒绝就没意思了。

        黑板报要求下周四弄好,这周日文君格准备了一下排版和要画的画,苏嘉懿准备了一段摘抄,周一中午,两人在教室后方无声开工。

        黑板还是有点高,文君格踩着桌子在黑板上画大饼,苏嘉懿暂时帮不上忙于是做打下手小弟。大饼很快就画完,文君格小声对苏嘉懿说:“这一块,你从这里往下写,用尺子比着写,别写歪。”

        “好的。”苏嘉懿也小小声答应,拿着尺子比划文君格分给他的那块大饼。

        虚张声势比划半天啥也没弄出来,苏嘉懿想到自己只是负责抄写而不是真的画个武大郎烧饼,于是老老实实定了个行间距,从第一排开始抄文字。

        想到小说片段节选过于没头没尾,诗歌并着写会失去形式美,苏嘉懿特地选了一段散文,这样如果因为位置不够没全部抄下,也能从只言片语中让人感受到美。

        散漫美好的情绪,总是很动人的。

        -

        文君格画到一半,从凳子上下来想喝口水。他站在座位旁边喝水顺便回头看看刚做出来的成果,这一回头差点没把水呛到鼻子里。

        自己画的部分,规规矩矩按自己脑子里设计的长着,不差一厘。

        可是苏嘉懿……苏嘉懿在写什么东西???

        垂直的文字列,歪歪扭扭几个字爬在上面。要不是早叮嘱了苏嘉懿要拿尺子写,文君格怀疑这字列能从北极偏到南极。文君格凑近一看,这字写得……有的笔划重有的笔划轻,有的笔划飘得看不出来所属组织,有的宛如棒打鸳鸯差点让整个字摸不着自己的偏旁部首。行间距也是有的坐拥800平loft别墅阔绰无比,有的重庆森林6、7平米难兄难弟。

        中国的汉字实在是严密的方形字,这是怎么飘成满地找头群尸无首的寻身惨状的。

        文君格叹气吐槽又觉得好笑,偏头一看,这苏嘉懿还在认认真真地写。

        一笔一划、一字一顿,像小学生第一次在田字格本上描汉字的那种认真。

        ……这原来是认认真真写出来的字吗?

        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的苏嘉懿。

        文君格心里狂笑,嘴里声音却压得低低的:“喂,你这是写的什么呀?”

        苏嘉懿以为他没看过这本书:“我随便找的一段席慕蓉的散文。”

        席慕蓉的书我都看过了,可您现在誊的是哪一段?

        “是《心灵的对白》这篇散文里的,”苏嘉懿从椅子上下来低声说,“是‘多少值得珍惜的痕迹都消逝在岁月里’这两段。”苏嘉懿把手里的本子拿给他看,本子上爬满了不明符号。

        这篇文章倒是有印象,可是您这字我是真的没见过。文君格还想说什么,但下午休的铃声响起,断了思路。

        午休结束宛如新生的鸟儿般活泼的同学们开始活动,也被这半黑板的狗爬字震惊到了:

        “这谁写的?文哥你写的???”

        “这写的什么玩意啊??”

        “那是什么?是‘准’还是……‘霍’啊?”

        “哈哈哈哈真是丑的可以啊。”

        怎么说,还是达到了“反正不会有人看的”效果——现在虽然是不论写什么都有人看了,但加了个附带技能“反正你们谁也看不懂”。

        苏嘉懿一时没吱声。

        文君格也没吱声,但心里狂笑不止。

        隔天中午两人再次于安静的午休时间于后黑板前亲切会面。

        文君格:“你……”

        苏嘉懿:“我……”

        于是同时闭嘴。

        文君格憋住笑,看着苏嘉懿一脸懊悔的样子,难得不忍心嘲讽对方,主动说道:“这样吧,你先帮我一块把美术部分做了,然后我再帮你写字。”

        人家画画就已经做了这个黑板报的一半了,现在因为我字太丑人家还得帮我写字……

        苏嘉懿嘟了嘟嘴,有点不好意思:“好。麻烦你了。”然后迅速喝了口水企图掩盖自己刚刚的不好意思。

        文君格嘴角一挑,这太欲盖弥彰了好么。

        苏嘉懿被分配到了画幼儿园小朋友初学画画时画的小花小草的任务。围着文字框画半圈,然后另外一个文字框用直线做点花样画出来。

        苏嘉懿画的比想象中好,而且和自己差不多同时完成需要绘制的部分。

        眼见苏嘉懿闲下来准备做打杂小弟了,文君格掰了一截短短的白色粉笔,飞速对苏嘉懿说:“等我一下。”

        然后在给黑板报主题词留下的空白处,书下一列大字:“黑发积霜织日月”。

        同样都是粉笔,为什么在文君格手里能写出狼毫蘸墨的效果?想苏嘉懿有一秒钟怀疑人生。

        然后就看见文君格潇洒地把那些粗体字勾了一遍。

        每个转折弯钩都透着一股傲气。

        苏嘉懿彻底服气了。

        知道自己和人家有差距和亲眼见到这种差距是无法逾越的还是有所区别的。

        会很受打击。

        写完题字的文君格拍拍手:“来写内容吧,你把内容给我。”

        苏嘉懿木木地把本子递过去。

        文君格看了一眼就合上了:“……这样吧你念我写我们还可以顺便聊聊天。”聊天真是顺便,主要是这字实在是看不懂。

        苏嘉懿:“……不用给我留面子,我感觉你在开高级嘲讽。”

        文君格没想到他会接这么句调侃,于是乖乖巧巧却面带狡黠地点了点头:“好——的。”

        苏嘉懿:“……算了你还是开高级嘲讽吧,我感觉这样心里会好受点。”

        “噗。”文君格没忍住笑了出来,带得苏嘉懿也忍不住嘴角上扬。他拍了拍文君格的肩膀,有点无奈:“开工了文哥。”

        这么来一出,两人之间距离拉近不少。虽然还是要完成黑板报任务,但陌生人之间是疏离感,总归是消散殆尽了。

        昨天已经把文字的部分擦干净,现在直接抄写就可以。简单商量一下,决定文君格踩凳子抄写,苏嘉懿念要写的内容。文君格为了照顾苏嘉懿的心情以及不让他过于无所事事,给出的理由是“听写会比看着本子誊抄更快,而且顺便聊天以促进同学情谊”。

        苏嘉懿当然知道他是照顾自己的心情……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同样是翟老师抓来做事的壮丁,文君格可不能让“我还在这给他擦屁股但他可以回座位休息”这样的事情发生。

        1分钟后。

        文君格站在凳子上,苏嘉懿站在他旁边,用极低的声音缓缓念道:“……多少值得珍惜的痕迹都消逝在岁月里……”

        文君格眯起眼睛,一边写一边不时打量板报的整体效果。苏嘉懿的声音很好听,是少年感十足的声音。光听声音会觉得这是一个干净又温柔的少年人,声音吞吐的气息像麦田里低拂过每一朵麦穗的微风。

        舒适的,安静的,阳光的。

        九月中旬,暑气已经渐渐散去,阳光不似八月惊人的灼热。已入秋了,风稍微凉爽温柔了一些,教室后门和窗子都敞着。

        风扇吱呀的困倦午后,缓缓念颂的温柔的词句。

        可能是天气太好,困意蒸腾得脑子运转都变慢了。

        “我也很喜欢读席慕蓉。”文君格是个闲不下来的,正写字,突然头偏了偏低声对苏嘉懿说。“不过我更喜欢读她的诗。”

        苏嘉懿正认真看着他的板书,白色粉笔划过漂亮的痕迹,每一个字张弛有度,板书清爽,看得人心情舒畅。苏嘉懿念完一句“请你千万要珍惜”,笑着说道:“是啊。有才华的人总是很有意思。”

        站在凳子上的文君格比一米八的苏嘉懿高出一个头,苏嘉懿侧头对他低声说话,能闻到文君格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风一吹,味道萦萦绕绕,撩得人想被这味道牵着走。

        不是干净衣物的香气也不是烟草的味道,而是像墨迹未干的书,让人很想把头埋在里面猛吸上一口。

        苏嘉懿还是个喜欢粘着苏点梅的小孩时,他就总能从妈妈身上闻到这种油墨的味道。闭上眼睛也能闻到对方身上独特气味的距离,总是令人安心。

        “她作词的歌也很好听。”文君格写下苏嘉懿刚刚念的句子,继续跟他聊天。

        “我只知道一首《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苏嘉懿回。

        “还有《出塞曲》和《渡口》,你可以去听一下。”文君格眯着眼睛往后退退身体,喃喃说道。“你应该会喜欢。”

        听到这话,一直静静看着黑板上板书的苏嘉懿偏过头看向文君格。你是怎么觉得我会喜欢的?仅仅通过这一年从翟老师口中的了解,半个月前后桌还没怎么交流的时间,以及办黑板报这不超过两天的交流?

        文君格还在眯着眼侧头打量自己的板书,又眨了眨眼恢复了常态。

        “蔡琴的女中音很好听。”他看了过来,眉眼一弯,梨涡浅浅。

        “……啊,啊,对。是很好听。”苏嘉懿和他目光一撞,脑子突然又钝了一拍。他立马转过头继续盯着黑板:“亲爱的朋友,我对你一无所求。”

        无事发生苏嘉懿坦坦荡荡目不斜视,“继续。”

        文君格看见他若无其事的侧脸和下颌角的疤,他舔舔嘴唇,继续板书。

        两人从席慕蓉聊到三毛在聊到以后想去旅行的地方,在小声交流中慢慢把这段散文板书完毕。本以为这么多字能刚好够写满整个黑板,但最后还剩下大概几十字的空当,在黑板右下的角落处。空在这里格外扎眼,用画来补也不够好看。

        文君格此时已经从凳子上下来了,苏嘉懿想了想,凑上来贴着文君格的耳朵说道:“我说,你写。”

        文君格手里正搓着根粉笔想要怎么做这个填空,耳边突然响起苏嘉懿的声音,他手里的粉笔直接啪嚓断成了两截。

        然后苏嘉懿的声音在文君格耳边抚过:“在黑夜里为火写诗,在草原上为羊……”

        明朗的少年音刻意低沉,即使只是为了不吵到午休的同学,却也像舔着恋人耳朵读着情诗。

        鼻息卷过耳朵,苏嘉懿低下头贴的很近,文君格喉结一动,没来由地耳尖一热。

        “写诗”二字还没出来,文君格就写下“在草原上为羊写诗”,然后眯着眼睛,故作镇静地喃喃接道:“在北风中……为南风写诗,在思念中……为你写诗。”

        来自海子的《冬天》。爱而不得的情绪,在四个不同的场景中蔓延。没有爱意包围,即使正值流火七月,也让人感觉到冬天的凌冽。

        可是在这个秋老虎盘踞的樟林一中,文君格一点也没感受到属于冬天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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