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陆栩从连绵不断的梦里脱离出来。
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打湿，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犹如千斤重，脑袋轻飘飘的，陆栩感觉自己的嗓子撕扯着疼痛。
外面的天还未大亮，陆栩伸手在床边一阵摸索，手机屏幕的亮光打在了少年的脸上，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五点零三分。
闭上眼睛，陆栩任由无限的下坠感支配着自己的身体。
意识中休息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后，他揉了揉太阳穴，掀开被子慢吞吞地走到了客厅找到了许久之前备着的退烧药。
药丸塞进嘴里后，在舌尖处漫延出一阵剧烈的苦味，他拿起旁边的杯子猛灌了一口冷水。
冷水挟着药丸滑进了喉道，药的苦味却弥留在舌尖，陆栩皱了皱眉，又喝了一大口水。
回到房间后，陆栩推开了窗。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夜的雨下停后，带着温度往下降。带着凉意的风轻柔的抚摸着少年的头发。
陆栩发晕的脑袋晃过一瞬清明，拿起手机给燕清发送了一条消息。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来不了学校了。刚刚我吃了药了，不用担心。”
点击发送后，他又给班主任发了一条消息。
消息刚刚发送出去，班主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陆栩接通了电话，“喂。”
房间里，少年沙哑的嗓音落在空气中消散。
“陆栩，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你去过医院了吗？”班主任关切地问道。
“老师，我有点发烧，已经吃了药了，休息一下应该能好。”陆栩应道。
“那行，你好好休息。”班主任在那头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要照顾好自己，你成绩这么好，以后的路一定会越走越好的。”
“嗯，老师我知道的。”陆栩抹了一把额前冒着的冷汗答道。
挂断电话后，陆栩去洗了把脸躺到床上后又重新陷入了梦境之中。
燕清起床看到消息时，比了比收到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想了想还是发了一条消息问道，“你怎么样了，现在还好吗？”
一直到燕清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上学，她也没有收到回复，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她还是忍不住锁紧了眉关。
这一次的周五，比起之前过的周五都要漫长。
燕清看着陆栩空了一整天的位子，压在心底的焦虑层层叠叠地起伏。
发出去的消息至今没有收到回复，这也就是说陆栩很大概率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
等到放学时，燕清直直地奔着陆栩打工的那家老面馆而去。
她站在老面馆门前时时间尚早，店里还没有什么顾客。
燕清推开门进去后，朝着收银台走去，“奶奶，我是陆栩的同学，找他有点事，你知道他家住在哪吗？”
徐奶奶放下手中的抹布，一双布满皱纹的手在腰上围着的围裙上擦了擦。她扶了扶鼻尖上的老花镜，仔细地瞧了瞧眼前文静漂亮的少女，扬起一抹笑容开口道，“你是小栩的同学啊，你们不是刚放学吗？”
燕清捏了捏手指，到底没说出陆栩生病的事，“奶奶，陆栩走得急，我没追上他。他的书落在我这里没拿走，我给他刚刚发消息他也没有回我。”
徐奶奶听了后，答道，“陆栩他家离这边近，顺着这条街走到尽头的路牌处，往左拐拐进去后你在那个便利店里打听一下就能找到他家了。”
燕清道了谢后转身朝着店外走去。
燕清站在陆栩家门前时，只觉得一阵恍惚。
这一片的房子老旧不堪，外墙上贴着的瓷砖都被一道一道的黑色痕迹覆盖，只有透过一小块露出的白色瓷砖才能看出它们原本的颜色。
楼道间不时地传出妇女扯着嗓子的叫骂声，狭窄的楼道即使在白天也黑压压的。
抬手在门上敲了几声后，房子里没有传出任何的动静。
燕清加大了敲门的力度，敲到第三声时，门内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燕清放下手，脸上扬起一抹笑，右侧脸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门一打开，额头上冒着涔涔冷汗，唇色发白的少年噙着一双冰冷的眸子直直地看了过来。
燕清扬起的嘴角缓缓落下，担忧地看着他，“陆栩……”
陆栩开门看见燕清时，手里紧紧握着的汽水玻璃瓶移向了身后藏住，混沌的大脑反应都慢了一拍，淬了冰的眸子里慢慢浮现软意，他咬了咬下唇，感觉到一抹鲜明的痛意后才开口问道，“阿清，你怎么来了？”
少年沙哑着嗓音边问边让出位子让燕清走进了房间。
燕清看着他关上了门，在他转身时，手掌探到了他的额前试了试温度。
滚烫的感觉从燕清的手心传来，少年低垂着视线乖乖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由着她摸。
“你额头怎么这么烫，你不是说吃过药了吗？”燕清收回手，拧着眉问道。
陆栩低头看了看燕清的手，低声问道，“阿清，你要洗手吗？”
燕清愣了愣，反应过来刚刚手上沾上了他额前发的冷汗后用力地在少年白色的短袖上蹭了蹭，“你现在还有心思管这个？还洗手，我全擦你身上算了。你现在和我去医院。”
陆栩的白色棉质t恤上多了几道印迹，少年浑不在乎地点了点头道，“好。”
陆栩锁好门，两个人穿过狭长的走廊走到了楼梯间。
燕清看了看头顶上方的小灯，看了看两侧没找到开关后加重了步伐，然而依旧没见它亮起，她转头问道，“这个灯不是声控的吗？”
陆栩看了看那盏灯，哑着声音说道，“是声控的，不过最近应该是坏了。”
燕清点点头，打开了手机的照明灯，明亮的光线打在了窄窄的阶梯上，也点亮了陆栩的眼眸。
燕清先走了下去，陆栩跟在她后面走着。
“你仔细点脚下的楼梯。”燕清看着阶梯叮嘱道。
话音刚落，燕清便觉得自己的衣角被一股力道轻轻地扯住了。
回头一看，少年眨着无辜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她，嘴唇上的伤口处渗着细小的血珠，在苍白的唇色衬托下红得鲜明。
燕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空着的右手向后握住了陆栩扯着她衣角的手。
两只偏凉的手握在了一起反而隐隐发起热来，燕清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手心在发着热还是陆栩的。
牵着陆栩走出了楼道后，两人的手也没有松开。
站在路边等到出租车后，燕清从陆栩的手心里抽出右手去开了门。
打开门后，燕清朝陆栩看了几眼示意他先上车。
陆栩握了握突然空了的左手，耳根处的红色渐渐退去，弯腰钻进了出租车。
燕清上车后坐好后，朝司机说道，“叔叔，去人民医院。”
司机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了，小姑娘，你男朋友生病了吗？”
燕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咽下了解释，说道，“他有点发烧了。”
司机了然地应了一声，“去医院看看很快就会好的。”
“嗯。”燕清点点头应道。
回过头时，燕清看见陆栩正眼睛亮亮地盯着她瞧。
燕清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向他解释道，“和司机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还得编个关系出来，你就先担任一下这个角色吧。”
陆栩点点头，低低地垂下眼睫，眸中的亮光黯了黯。
燕清看着眼前乖的不行的陆栩，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哄道，“这边离人民医院有段路程，你休息一会儿吧，等到了之后我再喊你。”
陆栩点了点头向后靠在汽车后座的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清江最近几年一直在修理管道，平整的马路时不时便被挖开重塑，修好后的马路新一块旧一块的，难看的好似打上了颜色不同的补丁一样，车开在上面，稍微走得快一点就要被震到。
陆栩靠在后座浅寐，燕清的视线落在了外面的街道上。
一棵棵树木快速地在视线里滑过，燕清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她不知道在这几年里陆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今天她站在他家门口时，看着开门后陆栩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心间不由自主地涌上了一股难言的酸涩感。
燕清自己是在充足的爱里长大的，即使母亲对她要求苛刻，即使她知道父亲在知道她的到来时或许有过一瞬的犹豫，但是十几年的成长让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是被父母全心全意地爱着的。
所以她有时可以背着母亲肆无忌惮，因为她有那个底气。
但是陆栩呢，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独自走在了成长的道路上，并且长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世俗眼中算得上极优秀的一个少年。
思绪渐渐地飘远，燕清忽然感到左肩一沉。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压在了燕清单薄的肩头，燕清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最后就依着他倒在了她的肩头。
因为车子抖动不断晃动的少年脑袋轻轻地倚在燕清肩头，唇角微微向上勾起了一抹不显眼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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