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翊躺在古木躺椅上，静静地回想拜别陆川的那一刻。
原想着悄无声息地离开，却不想被阿离抓了个正着。
他拉着自己的裙摆，仰着可爱的小脸，忽闪着灵动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道。
“姐姐这么快就要走吗？怎的不和阿离说一声？”
惊鸿翊蹲下身，抚摸着陆离的头发笑道：“阿离乖，以后姐姐会常来看你的。”
“真的吗？”陆离惊喜道。
“是什么时候呢？姐姐告诉阿离，阿离会早早地去接姐姐，绝对不会让姐姐淋雨的。”
惊鸿翊笑道：“等阿离背过陆氏推演口诀时，姐姐自然就会来了。”
“那姐姐说话算数，不能骗阿离，阿离也会乖乖的。”
陆离认真道，伸出了小指与她拉钩。
看陆离这样的郑重，惊鸿翊笑着伸出了小指与他拉钩。
这样认真的约定，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惊鸿翊想到。
为了避免仇家寻仇，伤害到陆家，她便早早的利用法术，将陆家村移居到天外天。
还制造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幻境，抹去了所有人有关于自己娘亲哥哥的一切记忆。
或许，这是对的。
惊鸿翊舒了口气。
没了自己，至少陆家村所有人过得都很幸福。
只是陆川前辈法力太过高深，术法对他并没有用。
以至于惊鸿翊第一次在净世出现时，被陆川叫住了名字，还惊异了许久。
其实，被人记住的感觉真好，至少，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是真心关心自己的。
惊鸿翊双手背在脑后，仰头看着雕梁想到。
从前，阿离是最喜欢自己的，一见面就缠着自己，连饭也不要吃了。
只是未曾想，纵使记忆不在，阿离对自己还是那样的亲密。
若是一切都不曾发生，那该多好……
忽然，她想到陆川的警告，要小心身边人。
身边人……
这样想着，不禁毛骨悚然，惊得猛地坐了起来。
如今想来，算得上身边人的，只有蕴凝风掠和浸溪。
惊鸿翊心怦怦乱跳，几乎都要跳出胸膛。连手心额上都沁出细细的冷汗。
蕴凝自然是不必怀疑的，只是若是他们二人都不可信任，那么……
这时，蕴凝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盆温热的玉花水。她步履略快，浮动了清雅的素花轻衣。
她端放玉盆，凝脂般的手轻轻在水中清洗，又仔细地擦拭干。
她走过去，把惊鸿翊慢慢地推躺在躺椅上，柔柔地按摩她的头部。
蕴凝清冷道：“除了生死，没有什么值得费心的。所以，不必太过在意。”
惊鸿翊闭上了眼睛，缓缓道：“蕴凝姐姐，你会背叛我吗？”
“不会。”
她干脆利落地回答道，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不为别的，只为了阿楚临终前托付我，要我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受到伤害。”
听到这里，一滴清泪从惊鸿翊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
“怕是除了你我，再也无人记得哥哥了。”
蕴凝停了下来，坐到惊鸿翊旁边，有力地握住她的手，认真坚定道。
“我从小孤苦无依，在惊鸿家受人白眼，是阿楚见我可怜收留了我。”
“夫人待我如同亲生女儿，你我一起长大，虽无血缘，却胜似亲生姐妹。”
“这么多年，我也见过惊鸿府的人如何欺辱我们，可即便日子那样难过，你们也未曾想过抛弃我，所以……”
她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世间天地，谁都可能背叛你，独独我不会。”
“蕴凝姐姐……”
“翊儿，别怕，一切有我呢。”蕴凝手中的力道又紧了些。
惊鸿翊看着蕴凝，泪光闪闪：“或许，我该唤你声嫂嫂的。”
蕴凝突然一滞，心跳停了半拍，悲伤就这样铺天盖地地袭来。
她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声音却难以抑制地沙哑起来。
“翊儿，若是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取阿楚的命。”
惊鸿翊咬住嘴唇，渗出了丝丝腥甜。
见她如此悲伤，蕴凝转了话题。
“翊儿，你若有不方便亲自出面的事，蕴凝义不容辞！”
惊鸿翊站起，思虑片刻，背手道：“烦劳姐姐替我查一下浸溪和风掠的底细和动向，必得事无巨细。”
“这两人可是对天上天有不轨之处？”蕴凝警觉道。
“我也不确定，只是陆老今日替我卜算，让我小心身边之人。”
“只是这二人虽与我共患难，但终究不是从小一起的情分，纵然我对他们十分信任，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多存一份心思。”
惊鸿翊看着手钏说道。
“好，我必定竭尽全力！”
惊鸿翊点了点头，复而说道：“蕴凝姐姐统领着暗枭，我放心的很。只是还是委屈你，需要受到浸溪的管辖。”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你只需谨记着阿楚的话便好。”
蕴凝说完便退了下去。
夜央居中，蕴凝看着自己不知描绘了多少的画像。
冷冷的容颜中浮现了一丝柔情。
画像上的人，是她不顾一切拼了命都想见到的人，是她无数次午夜梦回，魂牵梦绕的人。
“阿楚，这么多年了，在另一个世界，你过得还好吗？是否偶尔也会想起翊儿，想起我呢？”
蕴凝喃喃道，轻轻抚摸着画中人的脸颊。
似乎想起了什么，便低笑道。
“是我忘了，你已经走了许久了。可是，我还是想和你说说话，这样冰冷的世界，你不在，我孤单得很。”
她心中如悲痛山崩地，裂席卷而来，可是空洞的眼睛却如同干涸的湖泊，流不出半分眼泪。
“阿楚你知道吗，每每当我回想到你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情形，都让我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多少次想要不顾一切地随你而去……”
“可是阿楚，你亲口把翊儿托付给我。我知道的，翊儿是你拼了命都要保护的人，可是你，又何尝不是我不顾一切想要保护的人呢？”
沉默一会，她突然低笑道：“是了，既然你要我护翊儿周全，那我听从就是了。”
“你放心，翊儿很好，如今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只是啊，翊儿那样的威风，不过是一副迷惑世人的外壳，心中依旧还是还是那个受伤后，在哥哥的怀里哭泣的孩子……”
她轻舒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慢慢地把画轴卷起来。
“阿楚，你说……今生，你我还会有重逢的时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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