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头半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便到了余县令前来视察成果的时候，周小思起了个大早，穿得整整齐齐，带上自己厚厚的账本，叼一块温大城给她蒸的米糕，便往村口去。
村口也是乌泱泱一堆人，大多都是那日被余县令喊去的各位农户，此刻兴高采烈地围在那唠嗑。
“我这个月赚了一两银子！哦呦呦！一两哦！”
“那你厉害，我靠卖菜，你靠卖肉，咱不能比，我赚的太少了。”
“没事，说说你赚了多少？”
“一两银子多五百文。”
“我可去你！”
。。。
周围闹哄哄的，周小思听着也都跟着笑出声来，融入这欢快的气氛中。
周边的人发现走过去的是周小思，便突然安静下来，羡慕地对她笑笑示意问好，随后在身后小声议论着。
“咱们赚这点钱，也就是来凑热闹的，周老二才是真的来竞争的吧，她那么厉害，我都算不出她赚了多少！”
“什么竞争，你太高估咱这些人了，就算是卖了好些年鸡鸭的孙大娘，她赚半年的钱都比不过周小思赚一个月的，没人能和她比哦，到底谁赢，这不已经是咱们心知肚明的事了么。”
“什么比不过比得过的，闭上你们几个的嘴！老娘再怎么样，赚得也可比你们几个多！”
众人正唠着嗑，突然听见背后一阵吼声，吓得赶忙闭上嘴溜到一边去，周小思闻声也回过头，瞧见孙大娘冷着一张脸哼着气走过来。
“孙大娘早啊，别听什么比不比得过的，咱都是厉害人，赚得钱都多，没必要互相攀比，不用气不用气。”
周小思自从方塘那一事后，便知道这是位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却善良的婶子，此刻见她这副表情便也不怕，笑得十分灿烂，抬手同她打招呼。
听见是周小思说话，孙大娘面上的表情稍稍有所好转，踱步到她跟前说一句：“我还以为你马上要赢了，现在该是翻脸不认人，连我老孙都不搭理了呢。”
每次见面就要阴阳怪气几句，老阴阳人了。
不过周小思也并不恼她，笑嘻嘻地回一句：“瞧你说的，我可不是那种人。”
“你是不是那种人我可不知道，不过。。。”
孙大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随即靠近周小思，凑在她耳朵边问道：“方家老二是你给打傻嘀吧？”
周小思眼珠子一转，笑得意味不明：“说啥呢大娘，我可没听懂。”
温大城干的事，四舍五入就是她周小思干的，不过这不大好解释，在这解释也不方便，周小思也只能拿一句话搪塞过去。
但孙大娘到底也是个机灵人，看她这表情心中便有了数，颇为感叹地说上两句：“不愧是昔日村头的第一女恶霸，叫人听了名字都闻风丧胆，现在打人还这么狠。”
周小思嘴角一抽，颇为艰难地附和一句：“哦，是么。”
女恶霸这名号怕是一辈子也洗不掉了。
“那是，还别说，我觉得你揍得好，能想出那种主意的父子，是败类，败类是该揍的。”
两人正说话间，一只小毛驴蹄子的哒哒声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看过去，是余县令来了，他此番出行从简，背着个不算大的行囊，骑着匹小毛驴，身边就带了一个侍卫和一个书童。
一个月不见，余县令他老人家瘦了许多，不过却精神得很，看见站在那的众人便赶忙从毛驴上下来，笑呵呵地走过去。
“叫诸位久等了，自那日召诸位前来到今天，已经整整一个月，今日还请诸位按照约定，一一汇报由侍卫监督检查确认后的收入，再带我们一起看一圈这个月的劳动成果，收入最多者，便可得到这一笔银子。”
余县令说着这话，伸手从行囊中掏出一沓子的银票。
周小思看着那银票两眼发光，忍不住想要搓手，努力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沓银票嘛！
大家的表情也都很精彩，望着那银票挪不开眼，余县令笑一笑，才又将银票收了回去。
“好，那咱们便开始吧。”
——
一个上午的时间，周小思跟着这帮人在附近这几个村里到处走到处看，还别说，其实大家都挺能干，小日子过得滋润，养蚕的养牛的，什么样的都有。
周小思听着看着，也都长了不少见识，心情颇好，只是那余县令接过这些农户的这个月的账本查阅后，再看一看四周，总会有些遗憾地笑笑，不多说些什么。
众人摸不着头脑，但周小思却有些懂余县令在想什么。
大家赚钱的路子五花八门，各个都很独特精彩，能力也强，只是，他们努力一个月，也只是在拼命拉高自己的个人上限，挣得再多都只是一户人家赚出来的钱，这到底是有些局限的。
要把生意做大，钱赚多，最重要的不仅是能力，更是格局和远见。
一路走下来，终于到了孙大娘汇报的时候了，作为这笔银两的有力竞争者，众人都对她拭目以待。
孙大娘很是骄傲地向大家展示了自己的鸡棚和鸭棚，她也是个能人，养出来的鸡鸭，只只肥美，毛色鲜亮，养得很好。
在众人赞赏敬佩的眼光中，孙大娘拿出自己本月的收入账本：“我，孙大花，本月卖出鸡蛋一百二十五枚，鸭蛋一百一十枚，小公鸡十只，老母鸡五只。。。。共计，四两银子多五百文。”
四两银子多五百文！一下子与众人拉开差距，大家赶忙鼓掌称赞，眼睛却都看向余县令。
余县令这次看着账本也忍不住点点头道：“确实厉害，不过还是可以再多努力，多赚一些。”
“不过”二字便叫孙大娘叹一口气，孙大娘合上账本就悄悄走到周小思面前忍不住嘟囔：“四两银子也算多了，还怎么个多赚法子，我们又不都是你，钱哗啦哗啦就要往你荷包跑的，拦也拦不住。”
虽然知道自己大抵是比不上周小思，但孙大娘听见这样一句评价，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周小思刚想出言安慰，却突然发现众人突然唰地一下看向她。
轮到她了。
要说赚钱最多，在座的各位其实都知道，定是数她赚的最多。
赢，定是她赢，但大家都想知道，她是如何赢的，又是如何从负债十几两银子，走到如今养出县城里名气响当当的周氏土猪。
大家都盼着她能讲出些什么来。
余县令也颇为期待地看向她道：“周姑娘，到你了，劳烦你带我们展示一下你这一个月以来的劳动成果。”
看着一双双望向她的眼睛，周小思笑了一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周小思的猪棚前，看一看猪棚里正悠闲地吃饭喝水睡觉的猪们，都忍不住小声讨论着。
“诸位，这就是我这个月的成果，我成立了周氏生产合作社，专门养殖周氏土猪。”
周小思认真地说道。
她一开口，众人便都安静下来，聚精会神地听着。
余县令听见生产合作社这几个字时，面上先是一愣，随后肯定地朝周小思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这里的大伙大多也都听过周小思成立合作社的事，对合作社差不多都有所了解，却对合作社的好处，并不了解。
“在同大家介绍生产合作社之前，我先汇报我，周小思本月的收入，我这个月收学费共六两，在县城得到的赏赐十两，共计十六两。”
十六两！
众人都轻啧一声，暗叹她的厉害。
“等等，各位先不要急，再容我报完剩下的账，我的大徒弟，张容张兽医，本月负责照顾三户社员家的猪，两户公猪一户母猪，在生产合作社内得到一两银子多一百文，徒弟李琴三户，收入八百文，徒弟顾大三户，收入一两银子多两百文。。。最后平均下来，我的徒弟们在我的生产合作社内，由我指导，平均收入都在九百五十文左右。”
这话一出，四周鸦雀无声。
我的天，徒弟的平均收入这么高！
这里的不少农户满打满算一个月撑死八百多文钱，却都还不到周小思徒弟们的平均水品？
账本都是由每户分到监督的侍卫们查过的，周小思不会说谎，正因为如此，才极其可怕。
周小思见到大家都是目瞪口呆，便又说道：“各位，我还没有报完账，本月生产合作社的社员王员外，卖出五头猪仔，收入十五两银子，小刘卖出六只猪仔，获得十八两银子，沈家的大婶卖出三只，获得九两银子。。。。社员们的收入减去成本，平均都在十两银子左右。每一只猪仔都以周氏土猪的名号卖出，只只高价，供不应求。“
月初她卖了一批，月末的时候，言栖居的人竟然自己找上门，让她赶紧卖猪仔。
自从月初的周氏土猪制成的烤乳猪上了言栖居的菜单，这道菜便成了她家招牌，每天限量供应，价格越来越高，却也是遭人哄抢，没到月底就卖完了，便赶忙通过周小思留下的地址找上门来亲自要猪。
这就又让不少社员卖出了自己的猪仔，赚到一笔钱。
听完她汇报，周围简直是炸开了锅，他们知道她能赚钱，却不知道她还能如此帮别人赚钱，跟着她的人各个都有钱赚，赚到的钱是他们所不能想的多。
“如此厉害！只是何必帮别人赚到那么多，周小思自己一个人也能赚到许多钱。”
“确实如此，她汇报完自己赚的钱就已经赢了，何必再讲别人的收入，多此一举，是在跟我们秀吧，炫耀一下自己多厉害。”
。。。
好坏掺半，褒贬不一，只是余县令的眼里却几乎要闪出耀眼的光芒来，他双唇颤抖地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后和蔼地笑一声道：“好孩子，别听这些，你继续说你的，你肯定还没说完吧。”
确实是还没说完，周小思朝他点点头道：“大家都以为我单干就能赚钱，可是殊不知最开始打响我名号的猪，没有一只是我的，只不过都是被我养大，我与社员们互相成就，他们给了我猪，我才能带着这些猪上县城证明自己，也正是因为我名声远扬，社员们的猪才能卖出好价钱。”
“这是互相成就，光靠我自己是不行的，而生产合作社也秉承着这一理念，互相成就，共同致富，会养猪的帮助不会养猪的，不会养猪的提供钱财帮助，反复循环，大家才能一起进步，我记得当初余县令说过，这笔资金是用来带领大家一起富起来的，这一场竞争，与其说是我在参加，不如说是我们合作社全员这一个团体，共同参加，所以我才要把一切都向大家汇报清楚。”
周小思说到最后，颇为自信地笑了笑。
她能赢，不过是因为她准确地抓住了这一次竞争的核心，共同致富。
余县令的一席话让她开始打开了格局，才能在一个月内成长得如此迅速。
个体农户再厉害，又如何比得过乡亲们团结在一起互相帮助着赚钱呢。
她赢，是必然的结局。
是共同奋斗的结果，是众望所归。
大伙们眨巴眨巴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才还有些人对她颇有微词，可听完她的解释，心中油然而生的却是敬佩。
她该赢。
“可惜了，真是太可惜，可却又不可惜。”
余县令听完这些话，却突然抹了抹眼睛叹口气道。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
都这样了还不能得到一句赞同吗？周小思也不能获得一句称赞？
周小思也有些懵，看向余县令，希望他说得再清楚一些。
余县令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才道：“周姑娘，你只是养猪经商，太可惜了。”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领袖的雏形，一种超脱这个时代的大智慧。”
“但又多幸运，你是养猪的，才能够带领乡亲们，走上这样一个，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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