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翎华丢下卫子彦出来后，看见卫子彦的侍从带着一个人急急忙忙地进去了。
她看得分明，那个人正是在大街上被打的那个监生，风阳说叫冯思勉的那个。
卫子彦竟将他收于麾下了吗？这么急急忙忙地找过来，莫不是有什么事？
她好奇地折返，在门外偷偷听着。
卫子彦看到冯思勉，问道：“怎么找到这儿了？”
“事情紧急，我急着告知你。”冯思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紧接着说：“去陇南的人回来了，从民言民情来看，陇南府库亏空确实严重，不是小数，绝对过百万。陇南巡抚先前递上来的清查报告说是亏缺四十余万两，根本就是胡诌。”
风吹得窗户吱扭吱扭地响，卫子彦将窗户关上，双手拢在袖口，不疾不徐地说道：
“陇南膏腴之地，每年征收的钱粮数以百万计，圣上一直对陇南收支情况上心，听说正准备派人去陇南盘查。”
“会派谁去？”冯思勉皱眉，忧心忡忡地说道：“那陇南布政使汤安柏没少给廖廷章送钱，陇南巡抚更是他的党羽，若是让廖廷章他们接了这差事，必是官官相护，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卫子彦似笑非笑，悠悠道：“余阁老这两日身体好多了，等明天上朝，听听他怎么说吧。”
沈翎华在门外认真听着，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懒得管这个木头，先回家去了。
七月流火，到了八月，暑气逐渐消退，天要转凉了。
沈翎华嘱咐着下人给沈穆多带几件厚衣服。
沈穆笑道：“我是到陇南办公务的，不是搬家，何必如此拿这么多东西？你看看这衣服都装了一大箱。”
沈翎华继续往箱子里塞，说道：“马上要入秋了，还是得多带几件，陇南路途遥远，父亲这次去，也不知要耽误多久。”
“路途遥远算不了什么。”沈穆摇摇头，面露忧色，“这次去到了陇南还要去各州县实地调查，期间必定处处受到当地官员阻挠，耗时不说，就怕查不清楚。”
圣上先前委派人去陇南清查府库亏空，余阁老推荐了工部侍郎贺修齐。贺修齐到了陇南查了几天，先是核对账目，但他拿到的自然是应付朝廷的账本，规规矩矩，挑不出毛病。
当地官员早已统一口径，互相袒护，毕竟如果查出来什么，一人出事，必定牵连更多人。
贺修文抱着账本发愁，这样如何交得了差？圣上还亲笔下旨催促，要他尽快呈报结果。
其实他早就从官场和民间听到很多陇南官员贪污腐败的消息。然而当地官官相护，他一个钦差想要在人家地盘层层深入，揪出内部腐败的实证，实在是太难了。
圣上那边催得紧，压力都落到他肩上，陇南的官员一个个还是装聋作哑打官腔，贺修文也是个急性子，对于陇南官员的敷衍，他早就恨得牙痒痒，便一气之下写了一封奏折。
他结合自己到陇南后的所见所闻，揭露陇南府库亏空严重，没有实证，他只好举实例。在奏折中，他写到陇南康州亏空过十万两，新知州拒绝接任。银州亏空数万两，上级官员清查前一天，知州连夜向地方富户借钱借粮运到仓库充数。他还强调陇南官场交际风气败坏，陇南布政使曾在进京时携大量银子，用来应酬权贵。当地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这封奏折一上，陇南便炸开了锅，当地官员立刻一齐上奏，说贺修齐恶意造谣中伤，他所举报的事都是子虚乌有。
而贺修文拿不出证据，陇南官员更是群起而攻之，痛骂他污蔑同僚。
一边是贺修文揭露陇南种种腐败现象，没有证据却说得有鼻子有眼，一边是陇南官员极力否认。圣上自然不会让此事轻易翻篇，便又派了沈穆去陇南。
“这回真是任重道远。”沈穆叹道。
“有父亲出马，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沈翎华笑着递给他一杯茶，“只是秋闱在即，父亲不在家，风阳心里没底呢。”
沈穆倒是神色一松，慢悠悠饮了口茶，“上了考场全凭自己的本事，他要是有真才实学，自然能考中。”
“风阳近日还是挺用功的。”沈翎华难得为这个弟弟说好话，只是想着让父亲临走前放心。
“考中考不中的，看命吧，我是不指望他光耀门楣，只要他本本分分的，我就知足了。”沈穆放下茶盏，对沈翎华叮嘱道：“我不在家，家中一应事务还要你和风陶好好料理。”
“父亲放心吧。”她笑着拍了拍父亲的手背。
沈穆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此次去陇南，至少得两个月，等我回来，你的婚事得好好商议了。”
她脸色微变，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事没敲定，父亲定是还要耳提面命。
沈穆看她的样子，冷哼一声，说道：“我想过了，既然你不愿意嫁燕王，那就算了，免得父女变仇人。”
没想到父亲竟然松口了，她立时露出笑容，拉着父亲的手撒娇，噘着嘴道：“怎么会呢。”
沈穆很是受用，露出慈爱的笑，忍不住絮叨：“不过也得在京都找个家世清白的好人家，你母亲不在京，我让你二姑姑操着心呢。你自己也得上点心，不然拖得久了，就成老姑娘嫁不出去了，没人要还得我养。”
她想到什么，两颊微红，嘟哝道：“我才不会没人要呢。”
知女莫若父，沈穆立刻意会到什么，问道：“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她似乎被戳中心事，眼神飘忽，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最后含笑道：“等父亲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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