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玉走近，眼神冰冷：“鬼王施乐的戏瘾还真是强，为唱一出戏特意盖了一座相当豪气的府邸。”
施乐闻言，眼尾染上笑意。
“接待沈兄的府邸，自然不能太差。”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沈平玉落座。
那把描金交椅上还铺了一层雪白的狐皮毡子。
沈平玉警惕地落了座。
这亭子设有封闭的结界，外面的风雪一点也吹不进来。施乐还设有炉子用来温酒，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
因此外面是冰天雪地，里面是暖烘烘的。
沈平玉的耳朵和露出的一截细长脖子被冻得发红，头顶覆盖着一层落雪，乍一看去，像是满头白丝。
说话功夫，落雪就消融了不少，化成水珠子挂在发丝上，或是顺着脖颈流进里衣。
两把交椅放得很近，中间只摆放了一个小圆桌子。
施乐稍稍坐起来，双指从怀里夹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手帕，递给沈平玉。
“擦擦。”
沈平玉瞥了眼那块白色手帕以及夹着它的那两根修长葱白的手指，脸上的冷色丝毫不减。
他没有理会手帕，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怎么才肯放过沂霜仙尊？”
施乐将手帕搁置在桌子上，手臂倚靠着扶手，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倦怠的说：“沈兄同我小酌几杯，天亮后自然会完璧归赵。”
“唉，我怎么听说温时霜以前可是差点亲手剔了沈兄的仙骨，这等小人救他干嘛？沈兄真是善良，为救仇人不顾性命安危单枪匹马的来赴我这魔头的邀约。”
施乐知道这些过往，沈平玉并不惊奇。欲先行其事必先利其器，施乐这种狡诈的大魔头怎么会不懂呢？
他不信的是施乐费这么大周折，会如此好心的放过他。
嗓音一沉：“挑拨离间，就大可不必了。”
施乐闻言，大笑了起来，许久才止住笑，身子向前探去，眼神纯粹：“我虽是魔头，却最不屑这种小人行径。”
“我是发自真心的替沈兄鸣不平啊，他温时霜凭什么犯上。施某不才，略会些磨人的手段。沈兄若是愿意，我现在就将那温时霜剥皮抽筋，直教他生不如死。”
沈平玉心猛然一寒，他知道施乐是极认真的再问自己。
他强作镇定，淡淡开口：“你觉得可能吗？”
施乐笑笑，叹息道：“沈兄心怀天下，普爱众生，肯定舍不得这么残忍的对待温时霜，哪怕他想致沈兄于死地。”
沈平玉不说话。
“我记得不尽谷死了个少年人，死得很惨啊，恶鬼分尸，他临说自己的师尊是高高在上的三十三仙门仙首，我左右寻思那不就是沈兄吗？沈兄是有这么个徒弟吗？”
此话如同一道迅猛的闪电走遍了沈平玉四肢百骸，施乐无疑是在他的心口上狠狠地剜了一刀。
“有过。”尽管沈平玉面色平淡，但他搭在扶手上的五指已经不知不觉用力。
“哦？”
“我与他已断绝师徒关系了。”沈平玉脸色不太好看，顿了顿又问道，“你当真见过他？”
施乐向后一仰：“既然沈兄与他断绝了关系，还问他干嘛？”
沈平玉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始终说不出来：“你……他……”
施乐很乐意见到沈平玉这副模样，他要再加把油，让火再烧得更旺盛些。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扳指，放在手帕上，扬了扬下巴：“从那少年人手上摘下来的，沈兄应该会认得吧？”
沈平玉拿起玉扳指的手几乎在颤抖，白玉上的细细的花纹光泽和那细小的裂纹确实再眼熟不过了，这就是江白从不离手的玉扳指。
除非江白死了，否则不会让人轻易碰他的东西的。
“你怎么从他身上拿到的？”沈平玉像是在问一句废话，答案无疑是痛苦的，但他仍旧选择明知故问。
于江白，他放下了所有超于师徒之间的感情，甚至最后一点的怜悯也没有。
江白死了，沈平玉外表装得再怎么冷漠，心里必然是会难过愧疚的。
这种复杂的情绪最开始并不明显，可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它日渐疯长。今天施乐稍稍撩拨，那种情绪就涌了出来。
施乐笑了笑，语气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捡的，从一根断指上捡的。我瞧着色泽不错就留了下来。”
“你……”沈平玉将那玉扳指牢牢地攥紧手心里，眼里的愤怒呼之欲出。
“从古至今不尽谷也没有哪个人能留一具全尸，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能。沈兄大可不必遗憾，况且你们不都毫无关系了吗？说来真是巧，那少年人竟然是沈兄的徒弟，可见我与沈兄之间缘分匪浅呢。”施乐打趣道。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沈平玉都想杀了这个魔头。
但他现在却不能。
温时霜在此人手里，他还不能动手。
“平儿玉儿酒温好了没？温好了就给沈兄满上，今日月色……雪景甚美，良辰美景，佳人作陪，怎能不尽兴呢。”施乐勾唇，笑得意味深长。
“是。”那两个丫头齐齐应道。
沈平玉一愣，这两个丫头的名字连起来不正是他的名吗？
两个丫头手脚很是利索，酒斛刚刚好被倒满，却一滴也没有溢出来。
温热的酒散发着还氤氲热气。
施乐使了个眼色。
丫鬟们立即福至心灵，把盛满温酒的酒壶放下后就自行离去了。
“清酒，不烈。”施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后，轻声道。
沈平玉看了眼那酒，毫无喝它的意思，
施乐见沈平玉不肯喝，只得再次把温时霜搬了出来：“我依稀记得沈兄是为了温时霜才来的吧。”
沈平玉皱了皱眉，片刻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喝完一杯，施乐就笑意盈盈地再为他满上一杯，一杯又一杯，沈平玉都忘记自己喝了多少杯了。
他许久没有喝这么多酒了。
整个人现在很热，胃里烧得慌，像是点了一把烈火。
那火从体内烧到体外、从脖子烧到耳根，烧得两颊都染上醉人的红。
施乐装了一肚子坏水，明明看沈平玉眼神略显迷离，醉的不清，可他竟还想再往沈平玉的酒斛里倒酒。
沈平玉伸手捂住：“不能……再喝了。”
“沈兄醉了？”
“没有。”
“当真？”
“咚！”沈平玉再也支撑不住了，倒在了桌子上。
醉倒的时候他还在想，为什么清酒的劲会这么大？
见沈平玉倒下。施乐的笑意愈发浓烈。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眼前人的轮廓，耳朵、额头、睫毛、鼻梁、鼻尖、嘴巴……
这个人比以前清瘦憔悴了好多，苍白的容颜都快叫人忘记他曾经得模样了。
可明明都这样了，为什么他身体的每一处还能够挑逗起自己心里那些最黑暗的欲望？甚至比以前更强烈了。
“师尊，你有想我吗？”他仗着人家不省人事，附在那娇红艳艳的耳垂轻声说道。
他又低笑了一声：“别急，我们以后得日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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