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军野惯了，生性顽劣，平时大大咧咧，因为模样好看经常被人注视着看，说到底他也只是十七岁小伙子一个，对情情爱爱这种事一窍不通。
他慌慌张张的推开纪卿，从脖子一路红到耳廓，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去：“你胡说！”
“我衣服明明还穿的好好的！”
纪卿早就料到江一军会不相信，她才不管这么多呢，就死咬着这件事儿，江一军也没法子。
“我给你穿的。”纪卿笑着答。
江一军一听这话，拢了拢身上的衣裳，露出三观被震碎了的表情看着纪卿：“那你都看过了？”
纪卿毫不犹豫：“当然了。”
这场面滑稽至极，纪卿坦然的像个老爷们，反而江一军羞的不行，就差没直接跑了。
“不守妇道！”江一军声音提高了一些，“昨儿晚上我明明睡着了，你肯定是骗人的！”
纪卿也气了，不守妇道这种词简直是侮辱人，她从床上坐直身子：“我骗你干嘛？我图你钱？图你有能耐？还是图你家境好？”
这一句话怼的江一军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纪卿说的太有道理了，他确实没什么可图的，跟了他那是要受一辈子苦的。
纪卿又柔柔的靠回去，她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棉被，脸蛋上还带着婴儿肥，皮肤细嫩的：“你快点来我家提亲吧，先把婚事定下来再说。”
江一军没见过那个姑娘这么着急要嫁人的，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我没钱，没法给彩礼。”
正如纪卿的心意，纪卿只是想靠江一军赶走其他上来提亲的人，又没真想嫁给他，他先把这门亲事定下来，钱慢慢凑，等纪卿碰上真心合适的人了再用男方拿不出彩礼的理由把这婚事一推，然后远走高飞。
想着想着，纪卿不禁感慨自己的聪明才智，没忍住笑了出来。
江一军以为纪卿现在是在嘲笑他，气的涨红了脸：“你笑啥！我好好念书，好好干活，将来走出村子，去北京找我娘，出去赚大钱！”
纪卿一看江一军来真的了，赶紧说：“不是不是，我没嘲笑你，我嫁人我高兴！高兴！”
江一军和纪卿跟张奶奶打过招呼，从小屋里出来，江一军朝东往小化村走，纪卿朝西往大化村走，俩人就此分别。
临走之前，纪卿想起来昨天被她一板砖打晕的江老七来，便叫住了江一军问：“你爹……咋办？”
江一军听见他爹，脸色一下子黑了，说：“不用管他，他自己醒了自己就回家了。”
纪卿噢了声，嘱咐道：“那你躲着他点儿。”
江一军：“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跑挺快的。”
天刚蒙蒙亮，小土路两边的玉米棒子上还挂着露珠，太阳没升起来的时候温度刚刚好，不冷也不热，好不惬意。
章爱莲就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她穿了一身占了灰的对襟衣裳，最上面的扣子开了几颗，不知道坐了多久了，眼前乌黑一片，眉心紧紧拧着。
“娘？”纪卿步子加快了一些，“你咋坐这？”
章爱莲一瞅是纪卿回来了，立马起身，但腿坐麻了，刚起身又坐了回去。她语气里带着哭腔：“你干啥去了？！咋能一晚上不回来？有啥气你跟娘讲啊，自己跑出去要是碰上啥坏人那可咋办！”
纪卿上前扶住章爱莲，带着歉意的说：“娘，我错了，我昨儿在村口张奶奶她家呆了一夜，这不怕您担心，天还没亮我就赶紧走回来了。”
章爱莲知道昨儿纪国昌把纪卿气的不行，纪卿这丫头主意大，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倔的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看人没事也就不再说什么，带着闺女进屋去了。
纪国昌躺在堂屋的竹板床上，□□着上半身，手里拿着个竹扇给自己扇风，一看纪卿回来了，嘴里又开始骂骂咧咧：“我说她得回来吧？瞅你吓得那样子，还坐门口等一宿，她吃我的喝我的她敢不回来吗？！一个个都是没出息的玩意儿，就知道在家赖着！”
纪卿跟章爱莲娘俩就跟看不见纪国昌似的，一个拿着锅碗去灶台做饭，一个拿着昨儿薅下来的草去喂马了。
纪卿先走到牲口棚里把它们喝的水倒掉，然后端着水槽去水井压新的水出来。
换好了水，她从堆成小山的秸秆里抽出一把来，混着杂草剁碎一块放进牲口食槽里。
干完了这些活，纪卿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刚迈进屋，纪长策就开始哭起来。纪卿叹了口气，又走到厨房叫章爱莲煮了一碗糊糊，给纪长策一勺一勺喂进去，小孩子就只有饿的时候才会哭的这么带劲。
吃饱饭，纪卿把纪长策哄睡着，才放下心来从里屋出来。
刚刚的困意全无，纪卿也不想在屋里呆着看纪国昌的冷眼，于是便走出屋子下地了。
她从井里扯出一根管子，随便给地里浇了点水。今年北方大旱，好几个月没下过雨了，只能天天下去浇地。但这边浇着那边就干了，有时候一天得浇好几遍才行。
浇完了地，纪卿已经大汗淋漓。她坐在地边休息，来来往往的都是背着农药下地的人，皮肤如出一辙的黝黑。纪卿年纪小一些，还没经历太阳的狠毒，她手里拿着一根草随意的撕着，细皮嫩肉的手也被磨出了几个茧子。
大哥和三妹都上学去了，只有她坐在地头。她伸出手挡了挡烈日，发现没什么用便放下胳膊。
她八岁那年就辍学了，一开始只觉得咋能这么不公平呢？凭啥就不让她念书呢？但后来看见章爱莲背着比她还重的麦子去村口磨面的时候，心疼了一瞬，也就没那么难受了。这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去，她的生活不是家里就是田地，偶尔翻翻妹妹的课本打发时间，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
之前江一军来家里找过她一回，纪卿以为他后悔了，便忙不迭的赶紧出来，跟着江一军晃晃悠悠的走到村口的大槐树下，纪卿才听懂江一军原来是来道歉的。
那日他骂她不守妇道，只是因为觉得羞愧上头，没经过脑子就说出来了，这几日一直记在心里，老是睡不好觉，再不道歉的话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纪卿听完这话反倒乐了，她其实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但看江一军这么认真，她也不好不配合，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惹得江一军皱着眉头围着她打转，急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江一军之所以这么怕纪卿生气，是因为他小时候，他爹一喝醉就就耍酒疯，打人，她娘实在受不了了就跟村子里一个邻居家的儿子跑了，俩人只是好朋友的关系，但却被全村的人骂不守妇道，他眼睁睁看着她娘就因为这个寻死觅活的，最后没死成，跟着那男人一起跑到北京去了。
所以他害怕纪卿也像他娘那样想不开，万一再出点什么事那他估计得内疚一辈子。
这天，纪卿又跟往常一样来给牛羊换水，大哥和三妹早早就离开家上学去了。纪国昌还在屋里睡大觉。
门口突然传来几个嘈杂的脚步声，纪卿一抬眼，脑袋不禁疼起来。林顺这狗皮膏药又来提亲了，身边还带着上次的那个媒婆。
纪国昌被吵醒了，刚想破口大骂，一看是林顺来了，立马换上一副面孔，连鞋都没穿好，趿拉着就赶到门口迎接。
“顺儿啊！”
纪国昌还没跑到门口，只见正给牲口换水的纪卿端着水槽站起身，一脸不耐烦的走到门口，语气冷冷：“你要是来提亲的话就赶紧滚。”
林顺委屈巴巴的，眼神朝纪卿身后的纪国昌看过去，想让纪国昌帮帮忙。
纪国昌收到了林顺的眼神，趿拉着就要去拽纪卿，纪卿眼尖看见了往前一躲，说：“爹这事儿您别管。”
她转过头，眼睛定定的看着林顺，林顺今天穿了一身非常正式的中山装，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了。
“我告诉你，我已经有要嫁的人了！”纪卿语气坚定，“你要是再这样穷追不舍的，怕是有伤风俗吧？”
林顺一听这话，也急了：“小卿，你别说这种糊涂话，你有没有男人我能不知道吗？我哪做的不好，你不满意了，你告诉我，我改，我改行吗？”、
他眼神里充满了热切的渴求，说话时带着恳求的意味，谁看了不说一声好男人？可纪卿最烦的就是他这幅样子，好像要是纪卿现在说一句拒绝的话，就跟犯了多大的罪似的。
林顺说着，开始激动起来，他往纪卿那边靠近了一步，就要上去拉纪卿的手。
纪卿一下子甩开：“哎！你这是干啥？说话就说话，不兴动手动脚啊！”
林顺哪里还听的进去，再加上纪国昌在旁边站着，估计纪卿也不敢像上回那样直接把他推出门去，于是动作越发过分，不管纪卿咋躲，就是要去抓她的手。
纪国昌和媒婆也都在旁边七嘴八舌的劝，吵的纪卿脑瓜子嗡嗡的。
“小卿，你放心，等你嫁到我们家，我肯定对你好，我我我努力挣大钱，我让你过好日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没了声，手上也老实了，像个冰雕一样站在原地。
因为纪卿忍无可忍了，把刚刚端着的水槽拾起来劈头盖脸的就泼在了林顺身上，把林顺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心凉，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牲口口水的臭气。
闷热的天气下，纪家院子里的空气静止了三秒钟，接着便爆发出一声怒气满满的声音：“你这是做啥呢！”
纪国昌一巴掌推开纪卿，水槽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震耳的声响，想上前去看看林顺有没有事，又嫌恶心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还是没靠近，只是好声好气的说：“顺儿，今天这事对不住啊，你放心，这亲事！我准了！你过两天直接拿彩礼来就行，不用管那臭丫头。”
纪卿目瞪口呆的看着纪国昌这么光明正大的卖闺女，脾气也上来了：“爹！”
“我昨天晚上跟人睡了！就是小化村的江一军！他说了娶我！”纪卿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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