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安禾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房间很整洁，空气静得落针可闻。安禾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玩手机，心情不太美丽。
从上楼到现在，安禾已经对着空气叹了五次气。她知道自己失落的原因，却不愿意承认自己失落的原因。
这种心脏某处隐隐生发的难受感并不强烈，却让安禾清楚地意识到它无法忽略，就好像体测八百米时的第一圈，不舒服，但能克服。
叹完第六次气，安禾百无聊赖地点开微博，无意间扫到苏遇哲的名字挂在娱乐榜单第十位，完整词条是＃韩楚悦苏遇哲直播连麦＃。
安禾心更沉了一点，却没忍住好奇，还是点了进去。
然后她看见了五花八门的文案，文案后面还附着相关视频——
【今晚，gag美女解说韩楚悦首次开播，天才选手苏遇哲力挺女友，粉丝集体催婚】
【gag门面担当韩楚悦、苏遇哲连麦直播，愉悦cp大秀恩爱】
【苏遇哲男友力爆棚，为游戏新人韩楚悦保驾护航】
【韩楚悦苏遇哲直播连麦，男才女貌惊艳全场，粉丝直呼“磕到了”】
……
安禾咬着唇，赌气般地把那些经过剪辑的小视频逐个看过去。
视频里，苏遇哲真的就像护女友心切的好男友，韩楚悦撒娇时他放水，韩楚悦被人打时他二话不说冲上去报仇。再看看弹幕，满屏都是“好甜好甜”、“命令你们马上结婚”、“磕到了磕到了”…
看着看着，安禾突然鼻子一酸，眼眶湿润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一跳。眼泪好像通灵，能够明白安禾的心意。
直到此刻，安禾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吃醋，并且自作主张给苏遇哲扣上了渣男的帽子。
如果说，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一切不足以说明苏遇哲有点喜欢自己，那至少也算是暧昧吧？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安禾自作多情误会了他，那他这一次两次与韩楚悦撇清关系又算怎么回事？
不熟吗？不熟怎么会一起连麦打游戏？怎么会任由大家起哄而不公开否认？怎么会表现得那么听话那么疼人？
安禾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很久，唯一能解释清楚的只有，苏遇哲是个玩弄人感情的高手。
若即若离，把距离控制在暧昧与疏离的交界处，让人时而觉得自己对于他而言独一无二，时而又怀疑可能是自己想太多。
安禾没谈过恋爱，但她看过很多小说和影视作品，有基本的情绪感知能力。
虽然说起来有些荒唐，但她知道，自己确实喜欢上了苏遇哲。
所以会因为他担心自己而雀跃，会因为他触碰自己的手而害羞，也会因为他和其他女生暧昧不清而失落。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毕竟，安禾这种有点情感洁癖的人，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另一半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
苏遇哲发现自己和韩楚悦上热搜是在训练赛结束后。那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距离安禾吃完饭上楼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
苏遇哲皱着眉刷完一圈微博出来，立马就给韩楚悦发了消息：【热搜你看见没？能不能找人撤下？】
韩楚悦几乎是秒回：【热搜怎么了？】
片刻后才又回复：【啊，我刚看到…苏神，和我传绯闻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吗？】
苏遇哲有些无语，心想这种子虚乌有的绯闻，难道不是对女孩子影响更大吗？
苏遇哲其实不太关注比赛以外的事情。他知道有人起哄他和韩楚悦，但实际上并不了解愉悦cp粉的规模和上头程度。
之所以从来没公开澄清，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谣言止于智者，只要冷处理绯闻总会不攻自破。另一方面也是出于照顾女孩子颜面的考量，想着就算澄清也应该由韩楚悦去说，要不然可能会误导舆论攻击女方。
苏遇哲委实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韩楚悦因绯闻上热搜，也没想到原来有这么多人对此信以为真。
苏遇哲飞快打字：【我认为你应该告诉大众事实】
韩楚悦：【什么事实？】
苏遇哲的脸色比打出来的文字还要冷漠：【韩小姐，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甚至我们还称不上是朋友，不是吗？】
韩楚悦那边顿了好一会儿才回：【这么刻意真的合适吗，苏神？你昨晚刚和另一个女孩上热搜，今天就急于否认和我的恋情，你猜到时候舆论会怎么偏离？】
苏遇哲看着手机，微微皱起眉头。
韩楚悦接着发过来一段文字：【你猜大家会不会说，那女孩儿是小三，是她介入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这个想法倒是苏遇哲没有考虑到的。
是啊，人心总是难测，悠悠众口总是难以调和。
昨天刚和安禾在医院被拍上热搜，今天就急于否认自己和韩楚悦的恋情，自然会有人往有了新欢不要旧爱那方面去想。
毕竟，在这个捕风捉影的自媒体时代，很多人以编故事为生、以看热闹为乐，苏遇哲不想因为自己没处理好这些破事儿而把安禾推向风口浪尖。
苏遇哲看着韩楚悦那两段话，沉思了很久很久，最终选择结束和韩楚悦的聊天。
–
苏遇哲心烦意乱，拐到三楼想偷偷抽根烟的时候，恰好遇上穿着睡衣在阳台晾衣服的安禾。她背对着苏遇哲，睡裙稍稍过膝，小腿笔直且白皙。
晾衣杆很高，她往上够的时候要踮起脚尖，头也仰得稍显费力。
苏遇哲立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轻轻走过去问她：“需要帮忙吗？”
安禾转身，见来人是苏遇哲，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
“不用，我自己可以。”安禾拒绝得很干脆，语气听起来也比平常冰冷。
苏遇哲已经伸出去半截的手顿时僵在半空：“真不用？”
安禾看都没看他，直截了当：“不用。”
夏夜的风还隐隐带着白天的暑气，吹在身上温温热热。
这几日，苏遇哲看惯了安禾束起丸子头的样子，这会儿突然见她把一头乌黑的长发放下来，竟还有点陌生。
阳台灯光本就不够亮，此时还被三三两两晾着的衣服遮住大半，于是更加幽暗几分。
苏遇哲收回手，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安禾。借着微弱的灯光和皎洁的月光，苏遇哲细细打量安禾优越的侧脸轮廓，半天挪不开眼。
安禾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语气不太好地问：“看什么？”
苏遇哲双手抱胸，半倚着推拉门，一副完全放松的姿态：“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安禾脱口而出：“没有。”
苏遇哲“啧”了一声，语气柔柔的：“那为什么对我这么凶？”
安禾在黑暗里白了苏遇哲一眼，手上晾衣服的动作没停：“没有凶啊，我一直这样。”片刻后又觉得不解气，随即补充了句，“只能说明我们之间还不熟，你还不太了解我。”
苏遇哲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三秒之后突然笑了：“安禾，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安禾皱眉，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头来看他，一语不发。
苏遇哲淡笑着叹了口气，然后十分自然地接过安禾手里的衣服，轻松地将它晾好。
安禾跺脚，语气微愠：“我说了自己可以！”
“嗯。”苏遇哲像在哄小孩儿似的，“我知道，是我自己想帮你的。”
这话一出，前后两相对比之下，倒显得安禾不近人情。两人同时沉默下来，晚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安禾把最后一件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在衣架上仔细挂好，苏遇哲再一次主动接过她的衣服，依靠手长脚长的优势，不费吹灰之力轻松将它挂到晾衣杆上。
这一次安禾没有明显的抗拒情绪，但脸色也算不上很好。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离苏遇哲三步开外的地方，微仰着头，定定地注视他。
苏遇哲迎着安禾审视般的锐利目光，给予同等专注的回望。
成年男女之间，一个眼神往往就能表达很多意思，但也容易让人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禾盯着苏遇哲瞳孔里的自己，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疯狂颤动，如雷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振聋发聩。
“苏遇哲。”许久，安禾轻轻唤了一声。
“嗯？”苏遇哲看着她，尾音微扬。
有那么一瞬间，安禾真想不管不顾地揪着他的衣领，问他对自己到底怎么个意思、跟韩楚悦到底什么情况、有没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是不是跟很多女孩儿搞过暧昧…
然而话到嘴边，又被她的理智压了回去。
见安禾迟迟没有下文，苏遇哲换了个姿势站稳，眉尾微挑，语气不咸不淡：“叫我干什么？”
安禾手指绞着睡裙下摆，上齿抵着下唇咬了再咬，目光齐平停在苏遇哲的胸膛上，迟迟没有应声。
于是苏遇哲凑近了一点点，说话时气息吐在安禾的额前：“安禾，说话，我在听。”
安禾下意识后撤半步，扭头望向满天星辰。天空像没有边界的黑布，笼罩整座城市。
安禾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夜空，而后唇瓣轻启：“苏遇哲，今晚的星星真亮。”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
苏遇哲还没来得及接，就听见安禾又说了句：“但是我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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