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灵异 > 与狼共枕——西西里之梦 > 第31章 北方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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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滴,滴——

        伤痕累累的心脏终于停止跳动,手术中的灯光暗下,刚下前线的医生撞上神色紧张的家属。两方相视无言。惨白的灯光下,走廊上终于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吼。

        另一层,一个婴孩呱呱坠地,父亲狂奔穿过一段又一段的昏暗走廊,拥抱亲吻病床上的妻子,亲吻婴儿。他的胡须沾上一些血污,是未擦干净的脐带血,可他依旧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人生和人心永远是矛盾的,即使能治病救伤,许多人仍将医院看作一个晦气的地方,这里发生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当真有小病小灾也不愿意立即踏足,似乎害怕沾染一点病气。这种忌讳的情绪甚至能转嫁到医生和护士身上,即便是苏萨娜也免受不了影响。当医生神情严肃地从监护室再次来到走廊上时,她太阳穴之下的脑神经止不住地狂跳。

        劳拉醒了,脸色还是同以往一样苍白。苏萨娜两眼含泪看她:“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吧?”

        劳拉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小巷,她以为苏萨娜张口要谴责她,急着撇清自己:“我没有复吸,我没有复吸。”

        “当然当然,你没有。”苏萨娜叹口气,她拉起帘子,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想戒,你不该私自停药的。”

        “没人在那里,我没有复吸。”劳拉低下头,口中喃喃。

        苏萨娜语气温柔:“我没有责怪你。你没做错,你只是着急了一些。下次你如果有什么需求,应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我失败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我们可以继续,只是,只是……你知道自己的心脏受过伤吗?”

        苏萨娜脑海中回响着医生对劳拉病情的解释:“……体内取出一粒4mm长的子弹碎片……由于外伤以及滥用药物和病毒感染引起的心包黏|膜上皮发生肿胀,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组织纤维增生进而影响的心脏功能损害,可以通过手术来进行缓解,但无法根治,有极大可能遗留心肌损害或者是发展成缩窄型心包炎,终身需要坚持使用药物。”

        这首春日探戈不知是花了多少钱宣传,四处有人传唱。听似欢快的曲调,下半段总有一种不安和自我安慰:

        “季节变换,人们欣喜若狂的翩翩起舞

        这个季节叫做春天!

        就算服用再多的戊酸酯

        心脏的问题还会缠着你

        就算用头把墙壁撞碎了

        那些名医也不能妙手回春”

        这首歌在心血管内科病区的走廊中听上去是那样不合时宜,妈妈凶狠嘘嘘两下,小孩立刻噤声。

        “你在隐瞒什么?我要死了吗?”

        “当然不是,说什么呢。你只是身体太差,要继续吃药,按照医嘱吃药。路途虽然艰辛,但我们会成功的。”

        劳拉有些预感,她好像一只被孤独地发射到太空里的狗,脑子混沌却不知因由忧郁着,即将陷入无止尽的漂流。对于曾经认识的人,她的存在已被永远抹去。对于未来,再不会有人知道和记得她。

        夜半,临床磨牙声和□□声突兀响起,如溺水之人呛声,指甲划过铁床栏,似地狱怪物利爪撕扯开病床上的挂帘。心脏漏跳一拍,脑神经先于脊神经醒来,劳拉呆呆听着隔壁监护仪倒数生命,屏幕上的波形跳动成为杂乱无章的尖锐三角,伸缩刺扎鼓膜耳蜗。一声叹息后,走廊上这才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劳拉的身体终于恢复感知,心脏也如往常跳动。她直挺起身,透过床帘缝隙,看见一位白衣护士跨坐病床,极力摁动病榻之人的心脏,另两人一推一拉,将病人往抢救室送。夜色终于安静下来。

        濒死余音仍回响,这才是最痛苦的过程,这种难以言喻的脆弱声波却有着极强穿透性,经由呼吸贯穿全身。几年或是几月后,劳拉也会成为长眠于夜色中。身体里这颗不定时炸弹逐渐将她逼疯,她狂奔出门,直冲走廊窗户,终有一天要死,不如就在此刻。

        她的身后还多了一个狂奔的身影,红莓花气息在她刚打开窗锁时就将她扑倒。苏萨娜的十指深深嵌入她的肩膀里,指节泛白,似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干什么?!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的?!你寻死吗?你应该感觉到羞耻!你怎么想的?不准你这么做!不准你这么做!想想你的父母,你死了她们怎么办?”

        “我已经死了!对他们来说,我早就死了啊!”

        “别这么丧气,你还有我啊,我陪着你……”

        “闭嘴!别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你救了我一次我就该听命于你吗?谁要你救了?”

        苏萨娜难以置信地看着劳拉,张张嘴:“……医生说了你还有躁狂症,我以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了?”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的阴郁自私扭曲从未减少,只是不轻易展现给别人看罢了!现在你看到了。你觉得你为我付出了许多是吗?让你又是背井离乡,又是辞掉工作,给我垫付医药费。你真是个大好人,可没有一件事是我要求你做的,在阿尔巴尼亚的时候我就叫你别来找我了!我好冤枉,你从不了解我,是你自作多情!”

        “你怎么敢这样说啊!!向我道歉!向我道歉!!”

        “不可能!别用那副乖乖女的委屈眼神看我,你付出了,你付出了好多好多,你不求索取对不对?你是大圣母!我是那个混蛋!我是变态龌龊肮脏无比的烂毒鬼!我是烂毒鬼!”

        “别这样贬低你自己,劳拉,你现在是被控制头脑了,你不清醒了。我懂你,我也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熬。你沉浸在负面情绪里,但是你不能任凭它来掌控你的生活……”

        “我只是我想通了,我终于懂了。”劳拉记起被恋|童|癖囚禁的男孩,她终于明白那个男孩为什么选择自杀了,“趁我现在还有力气,你就让我去死吧,求你了……”

        透过那双浑浊晶体,苏萨娜模糊认出恐怖面具下躲藏着的痛苦灵魂:“不……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人爱你,你就不可以自杀。”

        她们的动静终于引来更多值班医生,镇定剂下去,困意袭来。深受折磨的过去一年,为了活下去,劳拉早成为一个健忘而薄情的人。友情铺垫得越是强烈,背叛时就如歌中的变奏一样突然而又凶猛。她用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苏萨娜。夜空还是一样地黑,药效发作只要十五秒,劳拉强忍困意质问她:“我被折磨的时候,为什么配合艾斯演戏?!你为什么删掉录音?!为什么骗我父母说我死了?!你为什么不来救我?!我永远恨你!”

        醒来已是第二日中午,双人间的病房里只躺着她一人。望向隔壁,被褥被收拾地整整齐齐,床尾的挂牌上写着:奥列格·杰列维扬科·伊万诺夫。这就是昨夜死去的那个人吧?劳拉预见了自己的将来,眼眶红红。

        卫生间冲水声响起,一个男人踱步出来,他身穿病号服,圆寸头,左右两只饺子耳,满脸淤血乌青,看样子被人揍得挺惨。见到劳拉,他口齿不清地问:“我认识你吗?你为什么对着我的床哭?”

        再仔细看牌子,上面写着今日入院。

        哭错坟了。她擦掉眼泪,尴尬反问:“你是拳击手?”

        “你看过我的比赛?”男人右手扶腰,手背上一层薄薄老茧,他咬着牙躺回病床。

        劳拉也坐回床上:“没有。你得了什么病?”

        “说不清楚,那一连串专业术语听得我头疼。”男人摸摸脑袋。

        “这病是比赛时候发作的?你肯定打输了吧?”

        “没有。让你失望了吧?我是赢了,赢得太开心,这才什么冠状动脉什么心脏病发作的。”

        闲着也是闲着,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奥列格是个典型的俄罗斯人,薄唇,直颌,体毛旺盛发达,有些倔脾气同时带着奇怪的幽默感。

        “你叫什么?”奥列格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留着精灵短发的女子。

        劳拉正准备回答,护工推门而进,中断二人谈话:“谁是劳拉?”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长达半分钟都无人说话。奥列格耸耸肩,打破沉寂:“很明显,应该不是我。”

        劳拉是个不幸又极其幸运的人,有护工照顾劳拉的衣食起居,有奥列格与劳拉谈心聊天,有苏萨娜交齐所有费用。但从那天起,苏萨娜再未出现。劳拉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她借口将这一切归咎于毒瘾发作,鼓起勇气拨打她的电话,却是冰冷的空号。四月结束,每日兑入的美|沙|酮相较开始少了五分之一,戒毒之路能见尽头,她信心十足满怀期待,偷溜出医院找到公寓,发现租户早就退租联系不上。无法名状的孤独感将她抽离,她几欲再次乘风,却找不回当初的勇气。在小旅馆停留三天,垂头丧气回到医院,病房乱成一锅粥。奥列格拥她入怀,亲吻她,向她求婚。劳拉凝望窗外,某人的相貌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冬天从西伯利亚寄来遗书,春天架着绿色马车前来,雪都化了,一切生长的欲望蠢蠢欲动,天气正在变得更好。她不愿再孤身一人,便点点头,从此成为奥列格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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