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秋季之后，东京的气温还是没有下降的趋势。
耳边传来抱怨高温的人声，再一听还有猫猫狗狗的叫声。小巷子里，几个上了年纪的女士在阴影下嘀咕着什么，两个穿着正装的男人则站在楼梯口观望着。
“东方君，我们上去吧。”
上司捏着帽子抬头看三楼的窗户，窗帘拉得严实，根本看不出什么动静。
仗助点点头，跟在目暮十三后头上了三楼。
短暂调查之后，他们发现马场圭太在一年前从群马搬到了东京。米花町x町目一直是经济拮据人群的首选，之前的仗助就有关注过这个地方的房子。只不过便宜的同时，住房的条件确实比不上其他地方的，隔音、地段等等都不算上等。
两人走到目标房门前，目暮十三伸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等一下！”房门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仗助和上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来一点惊讶。
本来已经预备强行闯入的仗助不自然地转了转手腕，抬头一看，门已经打开了。
“有什么事吗？”
双眼布满血丝，唇周冒着细小的胡渣，头发有些乱糟糟地散落在额前，整个人疲惫得看起来好像随时会倒下去似的。正是马场圭太。
目暮十三掏出证件举起了给他看了一眼，“我们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男人不耐烦地“嘁”了一声，转身进了房门，“你们随便坐。是九条的事情吧？”
房间里杂乱不堪，地面上堆积了不少东西，吃完的杯面和还没有过的卷纸、干净的毛巾和沾上油的衣物，交杂在一起，让人一时不知如何下脚。
“没错。”目暮十三点点头，“有人说你和九条乐一最近见过面，你可以说明一下你们的关系吗？”
马场圭太颓然地窝在沙发里，拿起桌面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你们没查清楚吗？”
“我们需要的是你亲口承认的信息。”仗助站在一旁补充道。他有些厌恶地离垃圾远了一些。
“这样啊。”马场圭太玩味地看了仗助一眼，“现在的警察对发型都没有要求了吗？”
“你说什么？”仗助笑了笑，“这个也会记录进去的哦。”他捏着笔，手上的青筋鼓起来，显然用了很大的力气在平复自己的怒气。
目暮十三连忙用眼神安抚自己的下属，正色道：“马场圭太，请回答我的问题。”
马场圭太甩了甩头发，无所谓地说：“我和他的关系，嘛，各取所需吧。”
“具体怎么说？”
“我刚来东京需要钱，他就给我钱。有的时候我也会帮他一些事情，就这么简单。”他抿着唇瓣，苍白的嘴唇好歹恢复了一些颜色。
目暮十三继续问道：“你们之前完全没有交集，是怎么认识的？”
他随意地摸着自己的指甲，“这个啊，我们是在医院认识的。他之前不是出了车祸嘛？我那个时候因为没钱买东西吃，然后晕倒了被送到医院。然后我们就认识了，很简单的吧？”
马场圭太的语气很平淡，好像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听完之后，仗助却皱起眉头，一个在急诊病房，一个在高级病房，怎么看也没机会遇见。
“你说你帮他做一些事情，请问都是什么事情呢？”
“啊，你们真的要听这个吗？”马场圭太的脸皱成一团，显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但是看到两个警察脸上坚决的表情，他只好清了清嗓子，说道：“情人什么的。”
仗助记录的手一顿，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和九条是情人关系？”
“……是这样没错。只不过，只限身体上的关系罢了。”马场圭太说着，慢慢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放进嘴里。
目暮十三继续询问着，仗助却盯着男人手中的烟想到了什么。
奶香味的香烟。
“请问12号那天下午3点到晚上8点，你在哪里？”
“啊？我想想，应该是和朋友一起在外面喝酒来着，我们还一起聊了最近网上很火的……”
网民。
……
“马场先生，你喜欢xx牌的零食吗？”仗助在关上门之前突然站定发问。
“哈？”马场圭太不耐烦地说：“我喜欢什么零食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因为九条先生，在网上订购了一箱零食。”仗助说着，“只不过快递员送到的时候，房间已经起火了。”
马场圭太一愣，随后嗤笑一声：“这和我没有关系吧？”
仗助看着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九条先生的房间里有一盒避孕套，生产日期是去年，但是里面的东西却还剩下很多。”青年笑了笑，摇了摇手里的笔记本，“我不信你说的话。”
“你什么意思？”男人表情一变，向前走了一步。
面对眼前这个年轻的警员，他还需要微微昂起头，才能对上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很通透，让人一下就联想到很多东西。
马场圭太从那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九条乐一的微笑。
如果不是背负着什么，他一定不会来到东京，不会和九条乐一遇见，不会……
仗助叹了口气，“没什么，马场先生。”从知道谎言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什么。
青年警官转身离去，笔记本里夹带着一根偶然散落的发丝。
目暮十三在车里等了有一会儿，见到仗助上来之后一眼就发觉这个人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仗助把笔记本打开，取出缝隙里的头发放到透明袋子里，“马场在说谎，他和九条可能有其他的关系。绝对不是什么□□上的情人。”
目暮十三眨眼看他的动作，疑惑地问：“所以这根头发是？”
仗助也眨了眨眼，“我从沙发上捡到的，大概率是马场本人的。”
目暮十三继续眨眼，“你是说你要拿回去做鉴定？”
“呃，是的。”仗助尴尬地卡顿了一下，“虽然这个行为有些违背我们的原则。”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目暮十三首先败下阵来，“好吧，确定凶手才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回到警视厅后，仗助第一时间将东西送去检验对比，然后才慢悠悠地坐到食堂里，开始享受今天的午餐。
“酱牛舌啊……好久，没吃了呢。”
因为回来的时间刚刚好，餐厅里人还挺多，几乎每一桌都坐满了人。仗助端着餐盘犹豫了下，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东方！”仗助一看，是同事佐藤美和子。
他本想婉拒对方的邀请，却发现伊达航还有一些三系的同事都坐在这一桌，就坐了下来。
“呜啊，同款饭菜。”同事a惊讶地说着，“没想到除我以外也会有人选择这个酱牛舌……”
仗助疑惑地发问：“难道这个酱牛舌有什么不对吗？”
佐藤美和子拍了拍同事a的肩膀，笑着对仗助说：“比起这个口味的酱料，我还是更喜欢另一种的，不过菜倒是没什么问题。”她转头又看了看同事a，悄声说：“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啦……”
她说着，余光看到一个人影逐渐靠近，抬头看过去时，伊达航已经打了招呼。
“松田！”
松田阵平显然也是才发现这堆人，有些惊讶：“你们怎么坐在一起？这是开同事聚餐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坐了下来。
佐藤美和子接话道：“就是巧合罢了，明明这里最开始是我先占的位置。”
伊达航爽朗一笑，对几个些许疑惑的同事介绍道：“这是□□处理班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自我介绍了一番，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游走着，突然看到正坐在他对面的青年，停滞了一下。
这就是那个从仙台调过来、不愿意改变发型的新人吗……
东方仗助暗自吃着东西，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几乎已经传遍整个警视厅了。
几人聚在一起吃饭，而除了松田真平以外的都是搜查三系的警察，而他们，正负责一起结果很显然易见的凶杀案。
开始话题的是同事b，“说起来，我们今天去报社找石川的时候，楼下的饭店突然起火，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这次案件又是连续杀人案……”
同事a接话：“如果是连续杀人案，不就意味我们之前的方向错了吗？”
伊达航摇了摇头，“藏木于林，藏尸于尸海。有这么一种说法。”
“东方君，你和目暮前辈已经取到了嫌疑人的dna信息？”佐藤美和子问道。
仗助咽下米饭，“是的，我送到鉴识科之后才来餐厅吃午饭的。”
一边的松田阵平眯了眯眼睛，“看来这起案子很快就会解决了。”
大概吧，仗助看了松田阵平一眼，这个人他之前在某个地方遇见过，只是现在他已经想不起来是在哪里了。
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鉴识科的结果已经出来，确认死者指甲中的皮屑与仗助送来鉴定的头发属于同一个人，三系全体人员开始了抓捕行动。
下午2时43分，犯人马场圭太抓捕归案。
审问过后，警方很快再次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了案件的完结。网络上的风言风语歇气了不少，总归是回归了平静。
仗助站在平台上看风景，脑海里回想起马场圭太的话。
“他害我姐姐自杀，我当然要报仇……”
“可是我没想到，那场车祸之后他竟然说自己对以前的事情没有一点记忆，这怎么可以？”
“……我姐姐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也放不下仇恨。”
“你问我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你们自己去查一查吧。”
抓捕的时候，马场圭太似乎已经把绳子挂到房梁上，如果警方再晚一些到，可能只能找到一具遗体了。
仗助撑着栏杆，深深呼出一口气。
九条乐一出身□□，一直在黑色世界里生活，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不是一年前一场□□内斗引起的车祸，他可能还过不上这一年平静的生活。正如马场圭太所说，最后一年的九条乐一性情大变，真的就像个普通市民一般。可是，医生的证言证明他的大脑没有受到太大的创伤，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可以描述一下，你的犯案过程吗？”仗助提问。
“……我事先……他不知道身后的人就是我……一直挣扎得很厉害……后面到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再反抗了……”
仗助回忆着202室的布局，突然想起马场圭太描述的地方，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镜子。
九条乐一，就是从这面镜子，看到了熟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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