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时整，会场。
“……根据我们的调查，确定此次事件是一场谋杀……因为及时发现并阻止了火势蔓延，目前只有一人死亡……我们会尽快抓到……伏法……”
坐在台上的警官板着脸陈述文件上的文字，不时抬起头来看看媒体人们的表情。
一个个都想要挖出大新闻，一个个都想要给警方一个丑闻。
“情况就是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张照片，至于开新闻发布会吗？警官不爽地撇了撇嘴，而且还是他来解释！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那么接下来就是提问时间。”
话音刚落，不少记者都激动地举起了手，甚至有的已经拿起了麦克风，就等被挑中了。
呵，怎么能这么轻易如你们的愿！警官在人群里搜寻着，很快就发现有个人低着头，看起来对此事完全没有兴趣。
就你了。
“咳咳，那么请问关于死者的罪行，警方有什么想说的吗？”是一位女性。
什么？死者的罪行？记者们愣住了。这是他们大多数人没有查到的小道消息。然而当他们看到警官的表情一变，就知道这个消息确凿无疑。
警官皱着眉头，“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无法回答。我们这场发布会的主旨是这起谋杀案。请不要过问无关的事情。”他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扭头看向另一个记者。
那个记者兴奋地站起来，“请问警官，现场的照片被泄露出来，是不是证明警方在这方面的无能呢？”又是个搅混水的。
——电视机上的画面突然一黑，原来是有人用遥控器关掉了。
伊达航看着身边低压的同事们，暗自叹了口气。不说别人了，就说他自己，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呢。
“这些媒体可真是无良！”
“有时间来问这些无聊的话题，还不如回去多报道一些优秀新闻！”
接下来是一个女声：“……但是我们确实——说起来，东方去哪里了？”
“他啊，跟着目暮前辈去快递公司找人，”伊达航仍然叼着根牙签，粗眉一展，“报案人。”
是的，报案人。目暮十三一想到这个就有些气闷。
报案之后跑了也就算了，后来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还关了机，一看就是个待选嫌疑人。
仗助笑了笑，宽慰目暮十三道：“目暮前辈，我看啊，人家说不定只是刚好晚上有事情。”报案人就是犯罪者的情形数不胜数，不过这一回可没有证据，先入为主可不好。
他们已经坐在快递公司的接待室里，接待员小姐给他们端来了粗劣的绿茶，水里头只有一根茶叶的那种。
“希望你说的是对的。”目暮十三抬起茶水喝了一口，完全就是当水喝。
仗助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这个概率很高的。毕竟这起案子的动因，我们也分析得差不多了嘛。”
动因：仇杀。
警方在深入调查死者的身份时，发现了不少腌臜事迹，各种道德缺失都可先不说，更严重的是，这个人似乎和一些人交往过密，甚至自己的手上也沾有人的鲜血。
至少三年前的一起“女教师自杀案”中，就有他的手笔。
而在他所犯下的案子里，有不少人幸存，也有不少家属健在。
因为杀了一个罪不可赦的人进了监狱，未免有点嘲讽。仗助想着，接待室的门便打开了，前台小姐首先进来，跟在她身后的一个是分店的店长，一个就是事件的“报案人”了。
“我叫安室透。”
金发男人在警官的询问下开口。
仗助像是无所事事地看着这群人，真正的目标却一直都是坐在中间的那个男人。他一边记录着询问的过程，一边思考着。
安室透。
从外表来看，碎金的短发，小麦般的肤色，紫钻组成的双眸，毫无疑问，至少是个混血儿。而且这样的脸，至少也是个受欢迎的混血儿。这样的人，如果和死者有长期稳定的关系，是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的。
“那么请问你在上楼之前，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吗？”
“这个嘛，”安室透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下，“没有。和平常差不多。”他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地说：“虽然这个事情可能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哎，我还是说吧。我之前有几次也给他送过快递，有时候会看到有另一个男性在房间里。他们好像有什么，呃，见不得人的关系？反正每一次我见到的时候都感觉他们非常小心，好像很怕别人看到。”
目暮十三眼睛一亮，连忙追问：“你有看清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吗？”
安室透歉然一笑，“没有看清，不过他很高，他比九条先生还要再高一点。”
死者可是有184cm的身高啊，这在东京普通男性里也算是高的那一阶层了。这个线索，其实指向性非常大。仗助转了转脖子，他自己是190cm整整，平时走在路上几乎像就是金鸡独立似的，总而言之，这样的身高是很显眼的。
哪怕这个神秘男人比仗助稍微矮一点，也绝对不会轻易消失在人海里。
得了这么个线索，目暮警官是一刻也不想多等，他可太希望抓住凶手，然后堵住媒体的口了。他很快结束了问话，率先走出了快递公司。
仗助无奈地跟在后头，就是个超级显眼的尾巴。
他和几个人道别，轮到安室透的时候，金发男人还是那副挂着笑意的脸。
“东方警官，可以这么称呼吧？你那天的英勇行为，真的很让我感动。”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可是我却转头就跑了……”
“不必自责，这很正常。”仗助摇了摇头，“这只不过是我们警察的职责罢了。”
安室透微微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
他看着仗助跑走的背影，喃喃道：
“是啊，警察的职责。”
有你们这样的人在，真是太好了。
……
警视厅。会议室。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嫌疑集中在这三个人身上。”目暮十三点了点白板上的三张照片。
通过一整天的搜查，搜查一课同事们都有些疲倦地坐在椅子上。
目暮十三继续说下去：“我和东方君从目击证人这里着手，发现了一名没有被我们纳入搜查范围的嫌疑人。”他翻动着整理出来的文件，递给坐在第一排的仗助。
这份文件就由东方警部补来解释。
仗助站起来，面对自己的同僚们，“马场圭太，原姓吉野。6岁时父母离异，跟随母亲到群马生活。是三年前跳楼自杀的高中女老师吉野信子的弟弟。
调查之后，我们发现吉野信子自杀的原因，就与死者九条乐一有关。他们两人曾经是合作者的关系，吉野诱骗高中里的学生带给九条，然后有九条介绍给一些人。不过这段关系没有持续很久，吉野就因为情感纠纷和怀孕，而自杀了。
以为姐姐报仇为由，马场杀掉九条是非常可能的。而且，也有目击证人声称，如今的马场圭太和死者是有一定关系的。”他说完，就又坐回位置上。
目暮十三点了点头，“这是第一位嫌疑人。”他转头看向伊达航，示意他进行报道。
“我们调查的是一年前九条造成的一起交通事故。当时因车祸接受治疗的小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但是在车祸之后，他就放弃了美术生涯，据说他的手还可以绘画，但他本人似乎无法接受画技的退步。总而言之，是个性格极端的画家。听他的管家说，他最近都独自一人出去旅游了，但是我们没有查到离开东京的车票之类，目前没有不在场证明。”
紧接着，又一名警部补站了起来，“石川幸子……”
仗助听完剩下的报告，已经可以排除最后一位嫌疑人。不论是力气还是时间，这位女性都不符合条件。虽然她的行为有些诡异，但确实与这起谋杀案无关。
如果再结合之前死者指甲里的皮屑与嫌疑人比对，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真正的犯人。
伊达航坐在他身边，也是同样的看法。
会议结束后，两个人在休息室里碰见了。
仗助从售货机里拿出一罐红豆汤喝了一口，“伊达前辈，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是，这件事情或许不简单。”伊达航耸了耸肩，靠在门边看着仗助，“你怎么想？”
“我在想，从一年前那场车祸之后，九条就好像和过去的那些肮脏阴暗的勾当完全割裂了。这件事情也太不可思议了。”他顿了顿，“或许是真的也说不定。我记得那场车祸，小林失去了他理想的手，而九条则撞到了脑袋，在病床上躺了很久吧？”
仗助半开玩笑地说，“你说，九条会不会脑子被撞坏了？”
伊达航摇了摇头，看他，“我们在调查这一层的时候，确实有听过一点风声。不过他的主治医师明确地跟我们说过，九条只是脑震荡，但还不至于变成傻子。”
“这样吗……”仗助三下五除二地把红豆汤灌进嘴里，朝着垃圾桶就是一头投掷。
咣当，进球。
“别想这么多了，先回家好好睡一觉吧。”伊达航一把勾住仗助的肩膀，“说起来，我还没坐过你的车，要不，今晚送我回家？”
仗助反问：“伊达前辈的车呢？”
“当然是停在家附近的停车场了……”
把伊达航送回家之后，已经是凌晨1点左右了。仗助在黑暗的楼道里行走，走到202室门前，停住了脚步。
住在这里好几个月，他实际上也是见过九条的。
如果要问起怎么评价这个“邻居”，仗助能说出一个词——老实。
和调查中穷凶极恶截然不同的形象。还会用自己的账号网购一些年轻人才知道的零食。要知道九条乐一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
他看着那扇贴满警戒封条的门，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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